顾危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噙着嘴角哂笑:“这会儿怎么不结巴了?”
谢南栀默然。
前世,她虽贵为国公府嫡女,却没有得到嫡女应有的尊重。
父母对她不甚关心,祖母对她视若无睹,还有叔叔婶婶们在背地里议论她的身世,以至最会视人眼色行事的女使婆子们都对她冷眼相待。
小心翼翼地在国公府讨生活,加之不曾见过什么大世面,她愈发胆小怯懦,干什么都要顾及别人脸色,就连说话也变得不太利索。
故此,结巴于她是心病。
怕被看出异样,谢南栀垂下头讷讷。
“我……我吃完了。”然后逃离似的告辞。
逃到水房将门窗紧闭,仅一人的天地,谢南栀靠在门上喘着粗气。
白雾笼聚,如轻纱覆盖,连同周遭也变得影影绰绰,仿佛在朦胧的画卷上渲染出前世不堪的记忆。
顺着门缓缓蹲下,她把头埋进臂弯里。
不行!
既然重来一次,她得改变!
变成自己想成为的人,变成自己喜欢的人!
不以他人之过惩罚己身,重活一世,生而悦己。
哄着自己心情平复,她拿出茶盏替顾危沏了杯热茶,还未踏出门槛,忽而想起上次布置暖房一事。
他是不是不喜欢温热的东西?
伸出去的脚猛地收了回来,谢南栀重新翻出一个茶盏,待原先这杯凉透了以后,再沏上一杯。
一凉一热,这次总不会弄错。
端到正厅时,饭桌已经撤下。
雁回不见踪影,顾危坐在椅子上小憩。
侧脸如画,面容清疏,纤睫轻眨覆下淡淡阴翳。
谢南栀将茶摆在桌上,伸着手站在一旁犹豫不决。
要不要叫醒他?
万一这杯热的也凉了怎么办?
然,顾危眉眼弯弯,将她动作悉数捕尽。
“咳。”他咳了一声,出声提醒,“谢谢南栀。”
兀自端起凉的那杯,一饮而尽。
末了,还打趣道:“还知道给自己泡一杯?”
见状,谢南栀心中的石头落地,终于松了口气。
她发觉,督主似乎格外贪凉。
放下茶盏,顾危视线盘旋在漆盘之上。
他喝的这杯茶水橙黄已经凉透,而另一杯热气袅袅适宜暖身。
小女娘的那点心思在他面前昭然若揭,却也不曾点破,只道:“还不喝?”
谢南栀一愣,手忙脚乱地端起来,被滚烫的杯壁烫了手,连将茶盏又放回桌上。
指尖小巧微红。
一张有力的大手牵着她的手往前一拽。
她离督主又靠近了些。
“怎的这么笨?”
男人嘴上调侃,手上动作不减。
冰凉的手指在她指尖抚摸,再吹一口清气。
几次往复,钻心的烫意减缓了不少。
男人似乎觉得不够意思,手指滑向她的掌心轻揉慢捻,惹得她阵阵寒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危看着小女娘的山眉水眼,从脸颊至耳垂再至脖颈,绯红一路向着深处蔓延。
他喉结微动,敛了神色。
“好了,本督还有事要忙,你乖乖回去吃药。”
谢南栀瞬间皱眉,她从小就是个药罐子。
听府上老人说,她出生之时染了风寒,便自此得了弱症,加上下人们照顾不周,她几乎是泡在药缸子里长大的。
虽然喝了不少中药,却仍然接受不了药的辛苦。
顾危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怎么?嫌药苦?”
“苦也得喝。”
不等她反驳,径自离开。
谢南栀叹了口气打算回梅园,却见走出去很远的男人回眸,眸中没有压迫。
“乖,散值了给你带糖吃。”
说完再次离去。
糖?
小孩才吃糖。
谢南栀暗自腹诽,再说了,这会儿子喝完药,等他带糖回来,舌尖早就没有苦意,还要糖做甚?
虽是这么说,但华灯初上夜幕降临时,她老老实实抱着汤婆子坐在廊下。
一刻钟——
两刻钟——
汤婆子里的热水添了又换。
她盼着明月升起,又看着明月高挂。
终于在夜色中见到了男人的身影。
谢南栀小步跑去,男人未注意到她,步履未停。
她按耐住胸口跳动,伸出手迎了上去。
两手相牵,掌心温热。
谢南栀却疑惑了,这手……怎么这么粗糙?还有这么多茧?
她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