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惊蛰,雨水颇为繁多。
适才还金乌高挂,此刻银丝细线淅淅沥沥盖了下来,顺着瞻园茶坊的瓦檐砸入石砖缝隙,溅在裙摆,污了绣纹。
谢南栀往坊内躲,那些个候在门口的甲胄兵吏也一并进屋。
二话不说,把轩爷踹翻在地,几人围殴他一人。
负坚执锐的盔甲落在皮肉之躯疼得人鬼哭狼嚎,于沾满泥泞的皮靴中惴栗地伸出一只肥硕的手。
他边抱头捂脸边弃甲投戈:“顾督主!我招!我啥玩意儿都招!别踹了!再踹人要废了哩!”
顾危首肯,一群健壮的兵吏整齐划一地散开,在一旁有条不紊排列队伍。
“这才到哪,至多躺上半月。废了,还不至于。”
轩爷慢吞吞爬起身,拍拍身上沾的泥土心如刀割。身上破皮淤青就不说了,就说这袍子是他昨儿个刚买的,整整花了半个月的俸禄,这几脚下去,已看不出颜色花纹。
然,他还未察觉危险渐近。
那头,一名兵吏抄起裹着油毡布的火把,扔上案几,火势瞬间蔓延开来。
堆得整齐有序的话本子在火中烧得黑烟弥漫,滚滚浓烟回旋升空,直冲屋内瓦顶。
小跟班吓得尖叫连连。
站在火堆旁的轩爷视角从新衣转向案几,里面烧的是他倾注多年的心血,有些是他自己编撰;有的已无真迹,他机关用尽才誊抄来;有的更是千金难求,是他花大价钱从名家手里买来的草书。
竟这样,毁于一旦。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几乎要扑进火堆中挽救燃烧殆尽的书,幸亏黑甲卫拦着,否则立时便要烧得黢黑。
“这可是我的宝贝们啊——”
“我的宝贝没了,没了呀!”
“完了,我的人生全完了。”
谢南栀离门槛不远,外面雨势渐大,银针般的雨线被风一吹倾巢砸在身上,又疼又冷。屋内火势小了下来,热浪如潮扑在她身上冷热交加,叫人陡然而栗。
轩爷萎靡地坐在地上,依旧寒冷的天,他生生热得里衣浸透,发丝的汗滴掉进眼里同泪水一齐滑落。
“爷!我叫您爷行了吧!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没了这些话本子,他还如何在瞻园茶坊立足,如何再赚丰盈的俸禄。
不过几天,他的生意便要被同行抢了去,他这人也要被东家逐出茶坊。届时,盛京城就真的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欺负本督的人,这是给你的教训。”顾危摇扇的频率加快,鬓角玉珠滴落,漾在谢南栀的心头。
“您的人?”轩爷止住啼哭,看了看督主,又看了看门口那位气质坦然的小女娘,他狐疑,“您是说谢南栀?”
“敢传她的闲话,你怕不是活腻了。”
幽然一记眼刀,明明身处灰烬之墟,轩爷却觉得好似未着片缕杵在寒冬腊月。
“冤枉啊!爷!您听我给您狡辩——”
“呸!您听我给您解释!”还没用上严刑拷打轩爷当即吐出幕后之人,虽然谢国公府给的太多,但奈何督主老爷他要人命啊,“是——是一位蒙面女娘前几日找上门,给了我银两让我大肆宣扬这个话本。”
“哦?这么说你没有看清是何人上门?”
“不!不!不!我看清了——”说书习性使然,他惯于话尾留出悬念,但此刻在督主面前,生怕自己交代不清,“那位女娘出手阔绰我便留了个心眼,正巧她在我放班后才来,我就偷偷跟了上去,发现她进了谢国公府。”
果然,又是国公府在背后做手脚。
谢南栀甚至不用深究都能猜到,上门送话本子的人定是温皖无疑。
“爷!我求求您了!您放过我吧,我这人您也打了,书也烧了,您再要别的我也没了,就这一条贱命了呀!”轩爷换个姿势跪在地上,双手摩挲求饶。
顾危笑了笑,在灰烬中一步一个脚印走至蜉蝣身边蹲下。
“既然这样,本督赔你一个话本如何?”
笑得狡黠,笑得犀利,轩爷胆战心惊地凑至其身边。
梅园,春雨不断。
谢南栀坐在门口看新芽飘摇,看枯叶落败。
小满举着青绢凉伞自月洞门外跑进来,手里还拿着本书。至檐下,她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捧着有些湿润的话本兴奋道:“女娘,买到啦买到啦!”
谢南栀抽出帕子替她掩了掩脸上的玉珠,听她说:“自女娘赴宴日过后,此书就在京中盛行。这还是我排了好长的队才抢到的呢,我给女娘念念。”
“上回说到这国公府的小世子——光风霁月少年郎,却不知他人面兽心,实则受不了府中森严教导的压迫,以致性格扭曲,竟对府上打秋风的表姑娘起了歹心”
“啊糗——”
谢辞舟陡然一个喷嚏。
他擤了擤鼻子,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