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被蝎子爬满的细瘦手臂从缸子里伸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张烂了一半的脸缓缓展露出来。
先是露出一半光洁一半血肉模糊的额头,往下是一双极不对称的眼睛。
左眼是美丽勾人的桃花眼,右边则是没有眼皮突出的眼珠子,那布满血丝的眼白上,还能看到身长超过一厘米的红色蚂蚁在上面来回乱窜。
哪怕知道她是帮我解过蛊的女鬼,我依旧害怕得倒退了几步。
女鬼脖子以下部分藏在罐子里,只留下一个头在外面。
乌发脏乱地披在身后,发间还挂着支银色花簪,和一朵枯萎的山茶花。
我瞪大眼睛,看着那颗鬼头,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女鬼似乎不想吓我,并没有从罐子里走出来。
她幽幽道:“我叫石心蕊,下午时间不够,我没能把事情原委同你说清楚。”
“你与我素昧平生,却愿意将我送回切波寨,我是感激你的。”
“我阿妈说了,找人帮忙,是要说清楚事情经过的。”
我微松了口气:“你说。”
“哎”
一道悠长的叹息声响起。
石心蕊缓言道:“三百年前,切波寨还未分上下两寨,那时候虽然寨子里的人会蛊术,却不像后来那般阴毒。”
“我阿爹是切波寨的老司之一。”
“寨子里的老司,没有谁不希望能够成为蛊王的,我阿爹也不例外。”
“我阿爹在蛊术上的天赋很高,但他当不了蛊王,因为石青大叔的蛊比他的厉害很多。”
“眼看斗蛊大会越来越近,阿爹急了,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后来有一天,阿爹从外面带了个外乡人来家中做客,那人告诉阿爹,他能有个法子,能炼出世界上最厉害的蛊。”
“那天阿爹把我和阿妈赶出家里,和客人单独待了一整天。”
说到这里,石心蕊那半张单纯绝美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眼角也流出鲜红的血泪。
她哽咽道:“我记得很清楚,那天阿妈一早就被阿爹喊去镇子里买酒。”
“家里只有我、阿爹和那个客人,阿爹问我,愿不愿意帮他成为蛊王?”
“我知道阿爹为了斗蛊的事情,急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阿爹。”
“我想着,我的阿爹是世间最好的阿爹,会让我骑在肩膀上捉蝴蝶,会给我买好看的衣服穿,我得报答他啊”
“于是任凭阿爹和那个客人叔叔带我去了无根洞。”
“他们用一种很香的药水涂满了我的全身,又用写满字的红布包裹了我的身体,将我放在一个巨大的水缸里。”
“然后,他们把各种各样的蛊虫丢到了缸子里。”
“我从小就和这些蛊虫一起长大,原是不怕这些蛊虫的,直到我发现它们发了狂般开始啃噬我的身体,我才明白那些涂在我身上的药水是作何用的。”
石心蕊哑声道:“我是老司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当然也懂怎么炼蛊,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自己也会成为蛊。”
“我崩溃地想要逃出去,拼命喊‘阿爹我疼,阿爹救救我’,可是即便我把嗓子都喊得说不出话了,向来爱我的阿爹却还是不理我。”
“为了当蛊王,我阿爹变了,变得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我被喂了药,想死也死不掉,只能看着那些蛊虫穿透我的皮囊,毁灭我曾引以为傲的脸。”
“你不知道,那过程真的好痛啊”
“蛊虫相互厮杀,最后剩下的是蜈蚣蛊,我也成为了蜈蚣的容器。”
爬满蝎子的手拂过发间那朵枯萎的山茶。
石心蕊语气悲凉道:“阿妈说十四岁的阿妹像阳春三月的山茶,最是娇艳。”
“等再过两年,她就找最好的银匠给我打整套首饰,让我体面地出嫁。”
“可十四岁的我,却在阿妈找不到的地方,成了团爬满虫蚁的枯草”
“我阿爹最终如愿当上了蛊王。”
“大家都以为他开了窍,却不知他的蛊是用我的鲜血染成的,不知道熬了多久,我终于死在了暗无天日的陶罐里。”
“原以为死了就解脱了,可冥府不收我啊,他们说我怨气太重,过不了河。”
我深吸一口气:“所以呢?”
“有好心人把我的魂魄存在了玉佩中,给我复仇的机会,报了仇我才能怨气消散。”
石心蕊那双带着血色的眸子,染上了仇恨。
她恨恨道:“石蓝是我的仇人,我必须杀了他,才能解心头之恨”
石蓝?石心蕊的爹?
我不由得问道:“三百年过去了,你爹应该早就死了,你怎么找他报仇?”
石心蕊冷哼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