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仪拿着遗信赶到的时候,衡王已经没了气息。
残阳如血的黄昏,皇城的琉璃瓦闪烁着凄清的光泽。大殿之外,风声呜咽作为这场悲剧的哀鸣。
宝仪身着繁复华丽的宫装,却再无心欣赏其上的锦绣繁华,她的眼中只有那躺在冰冷石阶上,再无生息的兄长。
她艰难地跪坐下来,颤抖着双手,却连触摸他的勇气都没有。
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
她记起小时候,哥哥总是拿了拨浪鼓来逗她。
她有前世三十多年的记忆,怎么都不肯为眼前的小屁孩笑一笑。
于是他使劲浑身解数,日日陪在她身边,想尽各种新奇的法子,只为她展颜一回。
有一回他为她去折最高处的一枝玉兰花,摔了下来,为此掉了一颗门牙说话漏风,她嫌弃又忍俊不禁。
他却高兴了好几日,日日不假人手抱着她去摘枝头最美的花。
再大些的时候,她说她敬仰三哥那样英武不凡、端礼儒雅之人。
他便去了书房用功,力争成为唐清那样受父皇称赞之人。
谨慎,持重,不将喜怒形于色。
长大后,她偷跑去了扬州申州等地,看世态民情。
回来正逢她生辰,他问她想要什么愿望。
她想及京外如同蝼蚁般脆弱艰难活着的百姓,说:“我希望哥哥成为太子。”
他便真的为之不顾一切,去学爱民如子,去做父皇最信赖的皇子。
这句话,他记了一辈子。
他明明可以避免的。
是她,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以为只要他当上太子,她便可以回家。
是她,亲手将他推向了深渊。
晶莹的泪一颗颗从脸庞滑过,砸落地上,开出片片悲哀的花来。
“是我错了,我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让你去争。”
唐持的面容依旧俊朗,却失去了往日的温暖与笑意,他的双眸紧闭,仿佛只是暂时沉睡。
然而,周围弥漫的沉重氛围,以及那逐渐扩散开的血渍,无不在残酷地提醒着她,这一切已成定局,她的哥哥,为了她幼年时期的一场梦魇,不惜一切代价地卷入了那场残酷无情的储位之争,最终倒在了权力的刀锋之下。
她掩面痛哭,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哥哥,我不让你争太子之位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这里很好,我不回去了,我也不要你当什么太子,你醒过来好不好。你醒过来啊啊啊啊——”
风,在她耳边呼啸来回。
哭到力竭的时候,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终于明白,这里的一切早就与她有了羁绊。
她在这里生活了十余年,与亲人十余年的相守,也是真的。
但如今,这份领悟却来得太过沉重,太过迟缓,她再也无法弥补这份过错。
她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来,握在手中。
“若一切重来,我不要再来到这里。”
发簪被她削得尖锐细长,末入颈间的瞬间,滚烫的血液便顺着发簪流到她掌心,再一滴滴流到地面上,缓缓晕开成一滩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