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离家那日,满村的人前来送了儿女一程又一程。赵父赵母走不动了,就宁鱼依旧紧紧跟着,赵轩让她归家,只要活着,他就一定回来。
赵轩走不久,家中一片愁云,直到宁鱼接连几日的食欲不振和呕吐,请了大夫来看,才发现终于是有了孩子。
赵父赵母喜得与她抱头痛哭,请了识字的人帮他们写信,寄去军营,但一直是没有回信。
后来问了人才知道,新兵要同整个营队安排,才有机会给家里写信,若能有了军衔,不仅会加饷银,还能多几次往家中寄书信的机会。
家中并不指着他建功立业,只求他平平安安,刀剑无眼,能够留他一条狗命,能够顺利熬到归家。
阿轩走了,宁鱼有了身子,不好再操劳,赵父赵母便又担起了养家的担子,几亩田耕得起劲,鸡蛋除了留给她的,都省下来,好到赶集的日子卖了给孙儿买玩具。
若说难过,阿轩走了那些时日最是难过,可日子不就得这么过嘛。
十月后,宁鱼生了个大胖小子。
家中寄信去军营,告诉赵轩他当了爹,孩子叫安儿,万望他能在战场上平安归来的意思。
本想着并无回信,没想又一年赵安的一岁生辰,信客带了信回来,替他们一家大字不识的人读信:吾妻小鱼安,烦代问爹娘,军营辛苦,但为夫勇猛,已升百夫长。饷银随信带回贴补家用,安字极佳,万望康健,待归。
轻轻一张纸,盛了两地相思。
向信客道了谢,宁鱼收好信纸,又开始盼着下一回的书信。
日子就这么平淡如水得又过了几年,书信攒了厚厚一沓,皆是崭新完整,可见主人保存用心。
可近来回信间隔愈发久远。
与之而来的是,我朝与他国的战事愈发吃紧,战场之上,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谁还有心思想着那些儿女情长?
赵父赵母一直没有放下心,加之年岁大了,受了风寒很快就一病不起。
苦苦硬撑了几日,快到了每次赵轩寄信来的日子,他们在等儿子的平安。
可信依旧没来,赵父赵母走了。
带着对儿子的无尽思念和担忧死了。
她一个人料理了丧事,依旧给赵轩写信。
村子里说这回我朝打了败仗,派出去的将士都死光了,尸体多得都送不回来,还寄什么信?寄什么信?
可是,不寄信,她又能做什么?
阿轩……夫君……你到底为什么不寄信回家呢?
你切莫切莫死了啊!
安儿在爷奶死后也大病一场,她在大雪天抱着他求医,可是高烧一直不退。
大夫劝她准备后事吧,她不信,三天三夜不敢闭眼,硬是靠自己把孩子熬了回来。
家里为给老人和孩子看病,一点余钱都没了。
她给丈夫寄了最后一封信,带着孩子去路边摆摊卖面条。
一个丈夫生死不明的女人抛头露面,在这样的乱世总会有些闲言碎语,和找上门的地痞无赖。
宁鱼全都忍了,她要活着,活着等到阿轩归家。
她要她的安儿亲眼见到自己的爹爹,再不是望着旁人艳羡得问她:娘亲,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赵轩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会扔下他们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