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不过三万个日夜,要见的人和事何其繁多,脑子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就像一张纸,总有边际定数框着,什么都写在上面,总会有用完的一天,什么都记得,把脑子里的空隙都装满了,就离死也就不远了。
因而人类总会在睡梦中遗忘些什么借此来保护自己。
这是天神独独赐予人类的礼物。
谢长宴也是个凡人,距离年少已经过了十多年,许多不重要的事都已经被他故意遗忘,让他认为许多事情就本该如此,例如疼爱他的父王母后,羡慕他又嫉妒他却无可奈何的王子们,对他俯首帖耳臣服的宫人和子民……
可独独忘不了,他一心要杀死的那个人。
当年让她跑了,以至于自己寝食难安到今日,原以为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没想最近竟然会闻到谢识檐身上有类似记忆里的香气出现,故而今日特意送他回家。
为了确认清楚和避免打草惊蛇,他还是命令侍从购得她最讨厌的香焚烧了遮掩身上气息。
等到马车刚一停稳,整个大王子府上弥漫着那股熟悉的气味一点点从掀开的车帘钻进来,让他愈发止不住想要杀人的手。
他多想直接亲手掐死那个女人,将她碎尸万段,可只有他一个人,谢识檐必然会阻止,万一她就此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找到她。
凡人的寿命可不够和她耗的。
还有这位大王子到底有什么样的心思,明明是最讨厌生人,竟然会收留一个外人,还是说……这就是他故意的……他知道一切,握着他的把柄秘而不发,只等来日里的对他一击即中?
他自是不信王室中有哪个是憨厚老实的。
自那日主动送了大王子回家被众人调笑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后,私塾众人原以为不过这副奇景就那么一回,却没想到,接下来几日谢长宴依旧主动在上下课时和谢识檐主动搭话,不是关切他的身体,就是耐心指导他的功课,甚至将他原本被扔在角落里的课桌挪到了自己身边最近的位置。
把从前离他最近又最讨厌谢识檐的八王子看得一愣一愣。
夫子倒是很喜欢这样的画面,自古天家总是亲情最淡薄的地方,今日唤你一声哥哥弟弟父亲母亲,明日就可能直接一把刀捅进你心口,真正践行那句和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的掏心窝子。
眼前这副场景是真是假又如何,人是喜欢看美好事物的,惯会自我欺骗。
连带着看大王子即便是经过指导也依旧垃圾不如的策论和诗歌也多了些容忍的气量,批判的话语和颜悦色了些。
却也能让看见夫子就发抖的谢识檐大喜过望,高兴得一定要请谢长宴吃酒。
八王子从前作为谢长宴的第一狗腿,如今被谢识檐挤到一边十分不爽,尤其方才是在课堂上唯一被夫子骂的那个,竟一时不知道是被占了后腿的位置难过,还是作为倒数第二一被上升的倒数第一背叛哪个更难过。
一边收拾书桌一边冷笑道:“就你们府上的破厨子,还能跟四王子府上父王赏赐的御厨相比?怕是平日里随便煮点猪食你们都吃的下吧……”
可一旁的谢长宴温和的声音甩在八王子脸上,打得啪啪响:“择日不如撞日,那弟弟今天便去兄长家中蹭饭吧。”
丫的,这小畜生是谢识檐下什么降头了吧!
八王子眼底要喷火,却也只能目送二人共乘一辆马车离去。
马车上的谢识檐经过最近得一段时间和弟弟的相处,已经不觉得他像从前一般生疏。
这还是人生头一次有弟弟愿意来他的家中做客,虽然早就让随从先跑回家让府上准备宴席,可管家他们应该也要些时间准备,因而有些不好意思。
谢长宴本就不在乎这些,温声道:“本就是一时兴起而来,下人们准备时,兄长可以领我在府上逛逛。”
末了,又似乎只是调笑:“或许,也能见见那位,坊间传闻王兄珍藏的娇人儿。”
提起这个,谢长宴有些不好意思:“不不不,那位只是我的好友。”
说是好友,可嘴角的笑却是止不住的。
但提到琉璃,谢识檐也直接问道:“弟对容貌美丑,可有何见解?”
他原是想说琉璃看着与普通女子有些不同,可心地是最最善良可爱不过的,请不要仅仅就依据容貌就轻怠她。
可谢长宴本就冰冷的心愈发觉得面前这人心思深沉——问他容貌美丑,是在讽刺他吗?
他分明是记得从前的事!
那这二人,必然都不能留下。
他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却也很快被和煦的笑意遮掩:“身外之物,并不需要在意。”
得到这个答案的谢识檐缓缓松了口气,他这弟弟果然是最好的人,琉璃见到他一定很喜欢他。
尤其这几日他日日和谢长宴呆在一起,身上沾染了他的味道,可琉璃一直是无比嫌弃得甚至家也不呆了,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