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君正低眉望着自己做缙云时深深喜爱的人的死去。
这时乐游君才明白,比看着爱人受尽天下苦楚外更让人心疼的,就是看着他从少年到苍老到死亡。
临死之前,还心心念念,他们的来生,而所求的来生,本来今生就能够实现,只不过世上的阴差阳错从未停下。
乐游君看着自己的手,并不怎么受控制,自己伸出去,似乎是想要去抚摸爱人苍老冰冷的面容。
乐游君也并不阻止,只是指尖刚碰到逐渐失去温度的裴清晏时。
死孩子的魂魄从已经瞑目的裴清晏身上坐起来。
茫茫然环顾四周后,发现身旁的是她,脸色掩饰不住得高兴。
乐游君十分不理解,怎么能在人间见到这家伙。
子赢的真身在人间早就死了,一直就在这里,一定会被鬼差勾走去人间投胎。
都顾不上询问,乐游君拎着这小子就赶紧往仙界飞。
许是因为垂直起飞得太快,子赢大脑缺氧,把在人间的许多事都忘了,只有模糊的片段偶尔在脑海中闪现。
他问乐游君,人间发生了什么?
乐游君在人间做多了跟屁虫,回了子虚山,可算是回了快乐老家,人猖狂得没边儿,叼着根儿破草杆儿,摆手让他起来:“人间的事儿,就当是个话本子,有什么好记住的?快快快,我要吃饭,给本君做饭去……”
颐指气使,活像个大爷。
子赢是个好脾气的孩子,照顾一个瘫痪儿童尽心尽力时亦在思考,自己在人间到底做了什么?
如今看来,他在人间才是二人关系中大爷的那个。
乐游君很明显是要把一切都报复回来。
真是个小气鬼!
所有的故事在话本中翻完,乐游君还在睡着。
却又不能让她发现自己偷偷不听话。
子赢蹑手蹑脚回到屋子里时,月上中天。
银色的月光从天窗中洒下,乐游君睡的迷糊糊得转头,月色正好包裹着她的眉眼轮廓。
隐隐迷离,似乎是块莹润温和的白玉。
玉,都是易碎的。
所以她前世碎在了为国和亲的路上。
一个以为对方自由,一个以为对方功成名就。
殊不知一个潦倒,一个早死。
子赢坐在石榻边,悄无声息。
指尖隔着半寸距离,停在乐游君的眉心,隔空缓缓描摹她的鼻梁到唇角……
与缙云没有半分像,子虚山穷得连块镜子也没有,他只能临水自照,他的脸也与裴清晏并不相同。
难怪她对他,始终疏远又亲近。
他缓缓俯下身,却不是为了亲吻。
而只是,为了那个,两次都未完成的拥抱。
为了懦弱的裴清晏。
子赢小心翼翼,张开双手,想要凑近轻轻环抱住熟睡的乐游君。
吵醒这暴君周扒皮地主婆,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没想这暴君周扒皮地主婆睡得不深,眉头紧皱后,似乎是要醒来。
子赢一时间退不出去,又不能真的被她发现偷偷抱她,正进退两难之间,乐游君竟然自己滚进他的怀抱。
像只猫儿一样,闭着眼睛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沉沉得睡了过去。
熟睡的乐游君有种神灵一般的圣洁美丽,可谁又能想到醒来就是个喜欢龇牙咧嘴恶作剧的暴君?
子赢一点不敢动,可半撑着身子眼瞅着胳膊撑不住,缓缓放平身体,又怕乐游君真的醒来,轻缓得拍着她的后背,像照顾个小孩儿一样。
子赢轻轻哼起来无名的歌。
原本有些躁动的乐游君渐渐安定下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子赢就算是再不困也有些困了。
迷迷糊糊之间,忽然感觉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
他想睁眼看,可实在困倦得厉害。
隐约间,听见轻轻的一声呼唤:哥哥……
声音中满是委屈。
什么哥哥?
子赢挣扎了几次眼皮越黏越紧,心里念叨着等明早醒早些在看罢,便睡了过去。
可没想到第二日,子赢因为要照顾菜地起得一向早,睡眼惺忪得摸了摸身边床榻,竟然空空如也。
他还没反应过来,转眼,竟然看见乐游君从屋外端了碗饭过来,动作轻柔得坐到他身边,柔声道:“来,喝口我熬的粥。”
子赢沉默了会儿,抬眼望了眼天窗。
此时,天虽然亮了,但还是有些阴沉。
因此,子赢判定,他肯定还没睡醒,还在做梦中,眼前这个柔情似水眼睛看着他比铜铃还大比夜明珠还锃亮的乐游君是一场梦,反常反常太反常,他需要赶紧躺下再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