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夫人年近九旬，比许晏还要大上几岁，这几年都是拿谢凝的药在续命，乍听此言，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便软软瘫了下去，后面的婢女眼疾手快，忙扶着老太太才算没有摔倒在坚硬的石面上。
对于这个岁数的老人，这一摔，足以要了人命。
谢凝忙取出丹药，放在许老夫人舌下，又掐了周身的大穴，老太太才缓缓醒转。
她看了周围一圈，虚虚问道：“林姨娘呢？”
许寒若眼神闪躲，故作轻松道：“想是在她自己院儿里，父亲的事她又帮不上什么忙，女儿便没有告知她。”
“老夫人刚醒，还是到内室静养为宜，切莫再操劳。”谢凝帮着圆场。
许老夫人看着两人，眼神迷离恍惚，“你们是会做学问的人，什么时候也学会撒诈捣虚这一套了？”她看向女儿：“事已至此，你还要瞒着我吗？”许老夫人说话似是极费力，每说一句话，都要喘息半晌。
“林氏和庆禄跑了。”许寒若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许老夫人越听越气，越听越后悔，听到最后，病痛也没有了，直接坐了起来，“怨我！怨我！是我自作主张要把林氏抬了姨娘，你父亲原是不同意的，我看林氏乖巧温顺、服侍周到，硬要你父亲娶了作妾。没想到，她竟做出此等事，污了你父一世清名！”
说着，竟然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健步如飞。
“你父亲为官五十载，桃李满天下，绝不会科考舞弊，我不能让他的一世清名毁在我手中。我要去面圣，陈述冤情。”
众人诧异，看着刚刚奄奄一息的老太太突然行如少年，脚步之快，转眼便到了大门。
许寒若亦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母亲病倒有些年头了，常常走三步歇一歇，今日怎么竟瞬间康健？
只有谢凝满目悲悯，若她所料不差，许老夫人最多活不过一刻钟。她身体本就虚弱，阳气不足，重击之下，将全身的气提到一处，看似康健，不过是用了最后一口气强撑着罢了。
这也就是世人所说的‘回光返照’。
许寒若带着众学子跟着许老夫人走到了御街，只有谢凝一个人站在许府，原地不动。
她曾在这里行吟坐咏、谈笑风生，昔日充满书香的庭院如今满目萧索。
一刻钟后，她突然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母亲！母亲！您不能这么丢下女儿！”
那是许寒若的哭声，那么淡然若菊的女子，在面对亲人离世时，亦难逃人伦之痛。
而后，是学子们滔天的哭声，夹杂着愤慨不屈。
谢凝脚步踉跄，走到花园的石阶前，缓缓坐下。
许晏少年入仕，凭借的不是人脉，而是自己的才学。他的才华足以配得上‘鸿儒’二字。更令天下学子敬佩的是他的无私教诲，不论是对皇子还是对布衣学子，他都倾囊相授，将自己的学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学生，从来不曾因为出身轻待学生。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科场舞弊？
他身为主考官，又何来舞弊的理由？
可天子却查都不查，只凭官服里的夹带便将人下了大狱，只为给激愤的南方学子一个泄愤的出口。
沉思间，却见王德望手持圣旨大摇大摆进了许府。
他环视了一圈，却只见谢凝一个人。
“许家人呢？死绝了不成？”王德望语气傲慢，丝毫没把谢凝放在眼里，什么新科状元，皇帝口谕，本次科考成绩作废，由皇帝亲自主考，所有学子再考一次。
这时，许寒若进门，身后的学子抬着许老夫人的尸身。
“哟，还没死绝呢！没死绝的话跪下接旨。”王德望看着许寒若，展开手中黄轴。
学子们被这句话气得怒火中烧，恨不得手撕了这老太监，却被许寒若拦下，父亲从小教她忠君爱国，她不能对御前不敬。
她缓缓跪下，身后学子亦跟着跪下。
王德望开始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科场者，乃国家选材之要地，当以公正、公平、公开为则。然近日察得科场之中，竟有舞弊之恶行滋生。此等行径，严重破坏国家抡才大典之神圣，悖逆纲常，实乃罪不可赦。
经查，许晏罔顾国法，在科场中暗通关节、营私舞弊，以图谋取不当之功名。其心可诛，其行可鄙。为正国法，以儆效尤，特作以下惩处：
许晏罪大恶极，革去功名，判处斩立决，家产充公，以儆效尤。许家众人，流放岭南，终身不得回京。
望天下士子以此为戒，恪守道德，尊崇法纪，以真才实学谋取功名，为国家效力。钦此。”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王德望看了一眼许老夫人的尸身，“老太太倒省事了，不用受这流放之苦。”
许寒若跪着，却不肯接旨。
“许娘子，别愣着了，接旨吧！”王德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