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顾梵音那双冷静的像是没有情绪的眸子朝她看了过来。
顾惊鹊:“……?”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很强烈的不妙预感。
“你喜欢做交易,对么?”顾梵音微微眯着眼,彻底把她那点不妙的预感给做实了。
顾惊鹊缀着金钗的脑袋有气无力的垂着:“我是无辜的……”
“我知道,”顾梵音这时却又平和下来了,感受到身上那股牵引着的力道逐渐实化,摇了摇头,冷静的捏响了指骨。
“咔嚓”一声,直扰得顾惊鹊心尖发颤。
“他没死,”顾梵音顿了顿,垂下了眼,“现在,要‘死’的应该是我。”
顾惊鹊:“???”
她脸上罕见的一片空白,还没从宁执没死的惊喜中脱离出来,就连惊带吓被另一个股冷水浇透了。
甚至久远的像是回到了初见的时候。
顾惊鹊:……所以诈尸这种事情也是可以轮着来的吗?
顾惊鹊强压着心里的情绪抬起头,还没说话,就径自对上了顾梵音那双暗红的眼。
——冰冷的像是刚从毒蛇窟里厮杀出来一样。
顾惊鹊很有自知之明的点了点头。
她已经看透了顾梵音平静面孔下像是要摧毁什么的压抑,虽然顾惊鹊并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多大的错处,但是——总归还是起了点关键作用。
……而且,这位梵音仙子大概也不会接受别的回答吧。
沉默至此,顾惊鹊终于主动开口道:“梵音仙子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亲眼见证一场死亡罢了。”
顾梵音神色冷淡,缓缓从袖口摸出之前带走的金莲,语气间看不出什么情绪:“之后随便扯个理由,别让他死了。”
这个“他”,毫无疑问是在代指宁执。
只是梵音仙子这样清醒过头的样子实在少见,以至于了解她意图的顾惊鹊愣了愣,突然询问道:“您生他的气了吗?”
回答她的又是一阵沉默。
顾梵音觉得自己没有生气。
她只是突然觉得无趣且荒诞。
作为血脉最为纯净的恶魔,顾梵音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被蒙在鼓里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了。
虽然的确是个新奇的体验,但很遗憾,她不觉得这是应该继续延展的东西。
不喜欢的部分就要切除掉——这本该就是恶魔的行事准则,那么就算这种标准换算到人类身上,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顾梵音手一振,直接把散发着荧光的金莲按进了地里,像迷雾一样的幻境规则蔓延开来,转瞬就侵吞了她全部的身影。
轻缓而虚无的力道向着顾惊鹊垂落,后者微愣着,在幻境铺成的最后一刻抬起了头。
顾梵音已然转身了,垂落在炼虚之上的目光被呼啸的风声捕捉,一瞬间逼得人血液都好像要冻结。
——而那就是顾惊鹊视野中的最后场景了。
“怎么回事……”一道失神的声音从旁边缓缓传来。
感受到那道像是要破碎的目光,顾惊鹊呆呆的低下头,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抱住了什么。
……一具平静的,完全没有任何生息的“尸体”。
血液在那张苍白的脸上蔓延,身上的衣物多处被魔气污秽从中截断,睁着的眼轻飘飘的,已然没有了任何表情。
毫无疑问,这是一具尸体。
灰头土面爬上来的宁执死死盯着那张脸,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向前踉跄着栽了好几步。
剥离了魔气的躯体比过去更加孱弱,宁执落在地上的手惶然发着抖,挣扎着爬向“顾梵音”所在的地方,神色一片空白。
他像是什么都没想,又像是被眼前这个“事实”剥离掉了所有作为一个人的情绪那样,身上一瞬间发冷,什么都看不到了。
备受煎熬的顾惊鹊默默叹了口气,抱着顾梵音送到他身边,低下头,像是不忍心再说下去一样沉默了。
“她怎么会……”宁执停住了,紧紧抱着眼前的这具躯体,一时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
或许在面对这样的惨剧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习惯性地抱着极其微弱的幻想。
好像闭上了眼睛就看不见已经干枯的没有温度的血,好像不说那个字,眼前的人就还能活过来……
宁执过去实在看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了,从触动到麻木,以至于——他从未想过这样的情绪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节哀,”顾惊鹊欲言又止。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开始往外渗血的人,打好了腹稿的顾惊鹊竟也一时沉默起来。
顾惊鹊忍不住去想,做出这样决定的顾梵音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她最后留下的话语,是一句就像是提前看透了事实一样的叮嘱——让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