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境没去用膳,但自己策马出去了,没让阿鹿和吴韶珲跟随。
他心里真的特别难受。
就醒来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昏过去。
真恨自己无用。
策马在街道上行走,天空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天黑了下来,街上的百姓纷纷赶回家中,吵杂喧闹,他停在了一家饭店门口,看着那翻飞的酒旗,他停马进去了。
饭馆里没什么人,寥寥几桌,他点了几个菜和一壶酒,想着她应该是去了办父皇交代的差事。
如果他足够勇敢一点,他是应该陪着她去,而不是让她单独一人前往。
可他像个懦夫似的,连她的真身都不敢看。
连灌了好几杯,心头对自己的那份憎恶感还是无法消除。
因着这份羞愧和憎恨的情绪,他没有进宫去吃这顿饭,不配!
父皇在那个地方生活了二十三年,他?他只怕是去一下都要吓昏过去的。
不,他这个懦夫,压根不敢去,他甚至都不敢看自己妻子一眼。
现在,她去了,而他只能躲在这里喝酒,甚至,一会儿打雷闪电,他都不敢走出去。
他这辈子从没有过这般挫败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的时候。
连续又灌了两壶酒,外头便果真打雷闪电了,餐馆的客人已经离开,纷纷回家。
他空腹灌总共三斤
的酒,脑袋晕乎乎的,倒是生了几分胆气。
不就是怕鬼吗?不就是怕打雷闪电吗?不就是因为小时候的那点事吗?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他当即结账出去策马直奔皇宫而去。
一路呼吸急促,心头又怒又羞又恨,年少所遭遇的种种,一再地在脑子里回放,那所有的细节,都无比清晰。
他在宫门丢了马,趁着大雨未至,一路狂奔到了桃彤殿。
这里早已经荒废,无人居住。
没有灯火,只有远处在风中吹得乱晃的风灯照了一丝丝的亮光过来,漆黑中宫殿如静卧的野兽,围墙瞧不见斑驳。
一道闪电下,劈得半空透亮,也照亮了这一座废弃的宫殿。
他呼吸几乎凝滞。
仿若在幽禁的密室,四周都是漆黑一片,恐惧像乌云似地笼罩过来,围墙像可以弯曲一样压往他的胸口,呼吸越发地困难。
雷声炸在他的头顶上,全身汗毛竖起,他脚步颤抖地走向那个角落。
那个在宫门左侧,有一个小小的台阶,那里曾蜷缩过他少时的身子。
第一次被推出去,他没哭,因为他并不怕黑,也不怕打雷下雨。
他跑回去,跪在了母妃的面前,抱着她的腿,问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受惩罚。
母妃一手薅住他的头发,把他拖了出去。
那年,他三岁半,三岁半的记忆,
不该如此清晰,但他都记得。
他会骗自己不记得了,但是他知道自己记得,除了最后一次不记得之外,其余的每一次,他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了脑子里。
闪电下来,他看到母妃笑得疯狂而惨白的脸,他第一次觉得很怕。
他想爬回去,母妃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打得很重,他耳朵出血了。
他哭,母妃就笑,抓了一把沙子进他的嘴里,捂住他的嘴巴,恶狠狠地道:“吃,吃下去。”
他不吃,使劲挣扎,她很生气,又抓了一把沙子扔在他的脸上,他眼睛进了沙子,好痛。
嬷嬷过来劝,被母妃打了一巴掌,几近疯狂地道:“你敢出去说半句,本宫杀了他。”
没人敢来帮他了,因为他们说母妃真会杀了他。
他们说母妃疯了。
第二天,她忽然又正常了,对他很好,一直跟他道歉。
抱着他,一直安慰,一直安慰。
因为他病了,父皇被请过来看他。
但是到了下一个打雷下雨的日子,他又被推了出去。
他不愿意出去,抱着她的腿大哭,他被揪住耳朵拖出去了,他的耳朵很痛,求饶,跪在地上求饶,她踩住他的手指,抓住他的头发恶狠狠地说:“你死也要死在这里。”
她笑,哈哈大笑,像鬼的笑声一样。
她说,这里到处都飘着鬼,这些
鬼会忽然出现,有很长的指甲,狰狞恐怖的面容……
他开始怕了!
很怕。
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一次比一次更恐怖。
她狰狞的笑脸,就是他心里的鬼。
大雨瓢泼下来了,东方境一步一步地走向宫门角的小台阶,强大的恐惧感顿时袭来。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回荡的还是那狰狞的脸和狂笑声,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