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瑃祖籍是太原晋阳,然自其祖父那一辈起,家族便迁徙至繁花似锦的洛京居住了。
他自幼浸淫于皇城根下,对朝堂的风起云涌、人事更迭,自是了如指掌。
在北魏,门阀士族们深知“分则不败”之理,分流之策,正是他们保全家族势力的一种微妙手段。
酒过三巡,王瑃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他轻拍桌案,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甘与愤慨:
“昨日听闻吏部那边,世家子弟排队候官的队伍已至来年,我今年只怕无缘仕途了。”
王瑃的父亲做过两千石的高官,更是太原王氏旁支,按理说他这样的九姓人家出身,在成年以后就应该授官的。
王瑃轻啜一口杯中酒,在次说道:
“宣武帝昔日制令,世人出身,皆依门第之高下,划定前程轨迹。于我王氏一族,作为太原支脉,本就荣耀加身,更兼九姓之尊,自当遵循古制,少年及冠,便应承袭祖荫,步入仕途。”
“依常理,我应于前年束发加冠领受朝廷官职,然世事无常,前年圣上突降旨意令天下士子束发之年延后两载,以砺磨其心性。故而,直至今年我方得行此冠礼。然正当我欲展鸿图之际,吏部却说朝廷无官可授,要等到出缺之后再授。”
王瑃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周通也在一旁与其对饮。
沈云端起酒杯,却若有所思。
宣武帝时期的世族,比起现在已经膨胀了数倍,而当年授官的官员也大部分还在,北魏朝堂养不起那么多官。
在沈云的眸光中,北魏的沉疴痼疾,其核心症结莫过于那“黜陟”之制与“侥幸”之风。
所谓“黜陟”指的是北魏官员的升迁制度。
昔日宣武皇帝,为稳固士族之基,挥毫泼墨,定下了一纸看似宽仁实则暗藏隐患的晋升法则。
官员三年一考,不以才德论英雄,而以无过为阶梯。官员们只需谨小慎微,避祸求安,便能稳步青云官阶自升。
此等制度之下,勤勉与卓越反成了奢侈,而明哲保身、庸碌无为却成了晋升的捷径。世人皆知,行事则难免疏漏,唯有不作为,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于是,北魏朝堂之上,一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风气悄然蔓延,官场生态渐趋僵化,生机渐失。
“侥幸”是指北魏近乎泛滥的恩荫制度。
也是从宣武帝在位时就开始,北魏的官员就对每年的万寿节充满期待。
因为这两天皇帝要向臣子们广施恩泽,从朝中大臣到各州郡七品以上官员都可以向朝廷申请恩荫名额。
比如某位翰林学士每年可以恩泽一位子侄步入仕途,数十载春秋更迭,单他一人,就可以数十位“新贵”。
在加上,朝廷实行九品中正,这更是让朝廷选官的唯一途径也被世家垄断。
黜陟、侥幸、九品宗正三法同时实施,这也就造成了如今北魏冗官愈发严重的问题。
朝廷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于是雍王李钦于前年上书,立下新规。
此规云:唯宗室贵胄与九姓高门之俊彦,方得于束发之年径授官职,而秘书郎、著作郎等要职,更需出自宗室强支与甲姓嫡脉,以保血脉纯正,才德并重。
而朝堂为了延缓缺官的问题,三公尚书、博临县侯顾炎又提出“二十一束发而冠”之礼制革新,意在以礼法之名,缓解燃眉之急。
可即便强行将男子成年年龄从十九岁推迟到二十一岁,也无法从根本上缓解僧多粥少的困境。
王瑃再次举起手中酒杯,一仰而尽。
那些宗室贵胄与高门嫡传竞相争夺起往昔不屑一顾的官职,这也让旁支门阀的子弟们只能望洋兴叹,仕途之路似乎一夜之间变得狭窄而崎岖。
听到这里,周通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本是带着怀朔乡亲厚望与岳丈资助的骏马,满怀壮志踏入洛京,意图在洛京谋求官职。
可他却发现即便如王瑃这般出身显赫之人亦难觅立足之地,他不禁暗自喟叹,自己要想在这洛京之中崭露头角,又该是何等艰难?
王瑃缓缓放下酒杯,看着沈云问道:“沈兄,你身在禁军中,可是想要谋求军职?”
沈云闻言,轻轻摇头道:“我家长辈希望我参加雍王府的入幕选锋。”
“雍王府……”王瑃低吟着这三个字,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他看向沈云,更笃定自己的猜测。
如今许多门阀子弟因朝中位置有限或求仕途捷径,纷纷选择投身权贵幕府,以署官之职为跳板,期冀通过贵人提携,从而获得朝廷绶官。
这也不失为一条迂回授官的路径。
雍王李钦如今权倾朝野,经过他举荐进入朝堂的官员如过江之鲫,不少权门子弟都挤破头想要加入雍王的幕府。
想到这,王瑃端起酒杯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