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莲心坐在廊下心不在焉地绣花,不时引首望远,盼着阿沅过来。
“阿娘,我回来了!”
短短一句最熟稔的呼唤传来,周莲心搁下针线,一个青裳盘发的女子快步朝她走来,走到近前,女子眉眼弯弯的笑容和记忆里的模样重合,让她想起无数个日暮黄昏,女儿笑吟吟归家的时候。
“阿沅……”周莲心明明在笑,声音却哽咽了。
杜清沅拥住她,为她拭去眼角泪珠,强撑着笑脸:“阿娘,好端端的,你别把我也给弄哭了。”
周莲心慢慢止住了泪,见杜清沅全须全尾地站在眼前,仔细端详一番,并无憔悴模样,心里安顿下来:“真是菩萨保佑,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杜清沅扶着周氏往屋里走,笑着打趣:“娘你放心吧,易府也并非是狼窝虎穴,我在那边吃得好睡得好,只有一样不好——”
“哪儿不好?”周莲心紧张地环顾杜清沅周身,生怕她身上缺了几两肉的没个囫囵样。
“自然是见不着娘亲,心里不好。“”杜清沅轻拍周莲心的背脊安抚,关切道:“您这几日病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要紧。”方才激动的喜色褪去后,周莲心的面容恢复了病态的苍白。
杜清沅让翠儿取来药材和锦缎:“买了几味补药,阿娘吃着若有好转,我来日再送些过来。阿娘许久未裁新衣,这匹锦缎正好裁身夏裳。”
周莲心一摸丝滑冰凉的锦缎,心疼道:“这料子不便宜,怎好叫你破费。你嫁过去没几日,乱花夫家的银钱,要遭人指摘的。”
杜清沅咯咯笑了,易潇旁的优点没有,出手还算阔绰。她笑着跟娘亲解释,这是易潇任她采买的回门礼,不是她瞒着夫家乱使银钱。
“这般说来,那位易大人虽……但待你还算不薄?”
杜清沅在亲娘面前不必强撑颜面地夸大吹嘘,但也不愿说太多令阿娘忧心,于是报喜不报忧地择话说:“他待我尚可……情深意笃算不上,但日子还过得下去。”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人心总是肉做的,我的阿沅这么好,谁会不喜欢呢?”周莲心捧着杜清沅瓷白秀美的脸,憧憬女儿能觅得一心人。
她的想法守旧,认为女子既嫁了人,便没有别的去处,她能祈祷最好的结果,就是女儿所嫁之人是一位良人,不用重蹈她半生的旧辙。
杜清沅年轻,总觉得来日可期,即便嫁了人也有转圜之地……她可没想过要同易潇白头偕老。
她不动声色地应下,陪周氏吃过午饭,亲昵地说了一下午闲话。
快到晚膳时,徐氏身边的巧珠姑娘来催:“二姑娘还在这儿呢,老爷回来了,唤姑娘过去。”
杜清沅看了眼昏瞑天色,心知见完杜老爷便差不多要回易府了,不舍地跟周莲心话别。
“姨娘珍重,多看顾自个儿,少忧心我。我得空再来看你。”
周姨娘噙着泪应了,倚在廊下目送杜清沅离去。
杜清沅想着要见杜老爷,差人去外院马车上取那幅杜之蘅的名画“鹤之春”,打算一会儿呈给杜益宏。
到了正房院中,杜清沅还未进门,听见里头的说话声。
“都到傍晚了,也没见着我这位新婿登门,可见是未把我这个岳丈放在眼里啊。”
“清沅说他是有公差在身,许是延误了……”
杜益宏冷哼:“什么公差能忙到此时都抽不开身,或者是根本没打算来,都是清沅这丫头一张嘴糊弄人呢!”
“……这丫头,嫁人没几日,倒学会糊弄人了。老爷你忙了一日都回来了,那易大人总不至于这个时辰还在衙门里办差,又没有人敢拘着他。他这是不给咱杜家脸呢……还是在介意替嫁之事?”
“等那丫头来了,且看她如何说!”
杜清沅顿在阶前,春夜的冷风拂面,冻得她打了个寒战。
巧珠进屋禀报:“老爷夫人,二姑娘到了。”
杜清沅没奈何,抬步迈进冰窟窿般的内室,一进门便有两道霜剑般的冰寒目光朝她射来。
“清沅,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这位新婿是差事忙来不了,还是架子大,拿乔不想来?”
“什么公务忙到如今也该歇了,难道他来这儿应个卯的功夫都没有吗?”
杜益宏和徐静白你一言我一语地围剿杜清沅,把易潇不敬岳家的错处全推到她头上,质问她易潇为什么不陪她归宁。
杜清沅听了一鼻子数落也烦躁得很,憋不住回了一句:“是我不对,我应该拧他耳朵数落他为什么不来,问他不敬父母该当何罪……不如,我现在就去拿根麻绳将他捆了来?
“……你!”杜老爷被杜清沅的话呛着,脸色涨红,半天只憋出一个字。
杜清沅话糙理不糙,一下子挑破了杜益宏最在意的脸面问题——易潇就是真不想来,就是轻慢杜家,故意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