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化里的里长也懵了,张秀才走出好几步他才反应过来,一个箭步跨过去,拉住张秀才,急急道:“茂才公,你这是做什么?”
“哼!趋炎附势、奴颜婢膝,吾耻于与尔等为伍!”张秀才面色铁青,抛下这句话,又欲要走。
里长死死拖住,急得直上火:“不是,怎么就趋炎附势了?”
他到现在还一头雾水,村民们也是如此,都不明白张秀才为何突然生气。
里长等人急得不行,督学老爷马上就到,陪着起居说话的人却要走,这事到临头,让他们去哪里找个有功名的人来。
就在这时,袁清忽而道:“吴提学是按察司副使,正四品,鸣锣十一下不算违制。”
张秀才顿住,扭头望向袁清,“你怎知吴提学是按察司副使?”
袁清没说话。
沉吟片刻,张秀才走回来,还不忘斥责袁清一句:“读书人不安心读书,竟钻营这些有的没的,有辱斯文!”
宋英撇撇嘴,觉得这个张秀才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袁清想得到吴提学的赞赏,以此进入书院,自然要把吴提学打听清楚。
真按他说的就知道埋头读书,那岂非一辈子都进不了书院,没有善经学的业师教导,还怎么科举考秀才?
里长长长呼出口气,总算控制住局面,听见张秀才这话,他担心袁清面子挂不住,就立刻转移话题,小声询问:“督学老爷,怎么又成了按察司副使?”
袁清一点没把张秀才的斥责放在心上,快速而简洁地解释:“提学道隶属于按察司,督学要在里面挂衔。”
里长虽听得不太明白,还是点了点头,他望了眼张秀才,暗道:还是何老爷识人,以前他们还奇怪呢,何老爷为何放着张秀才这位秀才公不请,反而请王先生一个童生坐馆。
就张秀才这迂腐又不顾大局的性子,不得把学童们教坏啊。
想到这里,里长就道:“袁小子,一会儿机灵点。”
说着,还隐晦地看了眼张秀才,分明是不放心张秀才,让袁清在出事时及时补救。
袁清不知看没看出他的隐含意思,只轻轻点了下头。
很快,两名手举衔牌的衙役首先进入众人视野。
宋英的目光自是落在衔牌上,只见一个衔牌上写着‘提刑按察使司副使’,另一个衔牌写着‘提督锦川学道’。
还真是按察司副使。
而后又是举着‘回避’‘肃静’衔牌的差役,再之后是穿着皂衣、挂着腰刀的衙役,还有许多长随、听事,后面才是几顶青色软轿,浩浩荡荡朝这边走来。
村民们赶紧退至道路两边跪下,等轿子通过,才爬起来跟上。
一直到社学门口,轿子才停下,宋英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去看,只见一位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从轿子里出来,目光慑然地扫过人群。
被他目光一扫,宋英不自觉缩回脑袋,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这人好大的官威。
这位官员走到一顶青色油布轿子前,掀帘道:“提学大人,清化里社学已是到了。”
他一说话,宋英立刻听出,他是那位嘉奖刘三婶夫妇的荒唐胡知县。
须臾,一位身穿绣云雁补子官袍的四十多岁男子从轿内出来。
相比胡知县,这位吴提学温文尔雅,非常有读书人的气质。
待一行人进入社学安坐,里长忙示意早先安排好的人员,上前端茶送水。
喝过茶、略润润喉之后,吴提学望向众人道:“朱子有云,三代之隆,其法浸备,然后王宫、国都以及闾巷,莫不有学。
人生八岁,则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学,而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
吴提学这番话出自大学章句,宋英曾听袁清背过,也大概知道意思是:从夏商周三代开始,先祖逐渐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知识;
为了传授这些经验知识,从王宫国都至普通街巷,都设立学校;八岁的孩子,无论王公贵族的子孙,还是他们这些老百姓的子弟,都可以进入小学,学习待人接物以及礼乐射御书数的基础知识……
总之就是劝学的话语。
果然,吴提学掉完书袋,将村民们弄得云里雾里之后,开始总结陈词:“此次天子令本官督学本省,凡社学师生一体考校,务求明师责成。同时也从民间举贤任能,不可令贤良遗落于乡野。”
这话一出,宋英看见不仅是学童,连张秀才都有些跃跃欲试,完全不见了方才的清高劲儿。
也对,遇见一个一句话就能改变你一生的贵人,谁还能按捺住,不竭力展现一番自己。
况且,这个展现还是受上面鼓励的。
胡知县身体微微前倾,恭敬道:“提学大人所言甚是,想来清化里人杰地灵,必不会令大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