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每家都会请上几桌子客(qie),只有长辈或已经成家的平辈男人才有被邀请的资格。
除了亲朋好友,生产队队长,家家户户是必请的,以至于为了他们还要排班,你家早上请,我家就得晚上请。因为到了冬季农闲时节,人们不用劳作,也就改成吃两顿饭了。
虽然生活不富裕,但总要有来有往,打上二斤高度散白酒,家里的肉食和海带、豆腐等上好的食材,除了年三十放开肚子吃一顿,都要留着请客的时候用。
再配上些白菜、酸菜、粉条子,弄上七八个菜,借上两张大点的炕桌拼起来,大家挤挤巴巴地围坐在火炕上。每个人只能摊上两三盅白酒,但你推我让、猜拳行令的、要闹腾几个小时。
男人们东家请西家叫的、足足可以吃到过了正月十五,却没有女人们的份,也就等于家里多数的好东西,其实都被男人们吃了。
正月十六——跑百病,对于没什么娱乐的孩子们来说,这也算是一项比较期待的‘大型’户外活动。
大家仨一帮俩一伙,基本都是亲友团,相比之下,秋丫还太小,但也想去凑热闹,只能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大伯、姑姑家的哥哥姐姐们屁股后面,好在有大姑家海棠一起作伴。
秋丫娘为她装上两个冻的杠杠硬的粘豆包,等到去村子东面的河套溜完冰烤着吃。
大点的哥哥们都有用木头做的冰车,车底盘两边嵌上铁丝或者钢锯条,坐在上面滑起来飞快。
秋丫和海棠只能站在一边眼馋,或打‘出溜滑’玩,等哥哥们玩得差不多了,央求着过把瘾。
看人家两只手一左一右拿着冰锥往冰上使劲一扎,冰车就滑出去老远。可等自个儿坐上去学着样子操作,冰车却在原地打转,只能抬起头巴巴地用眼神向哥哥们求援。
哥哥们虽说不耐烦,却也会在后面推上几个来回,或者在前面拉着她们跑上两圈。
玩饿了,开始找个背风的地方,一般都是河坎子下面,分头捡一些干树枝、枯草之类的,用洋火点着。待到烧成了一堆炭火,大家分别把兜里的粘豆包、土豆和咸菜疙瘩等拿出来,埋到里面。
不一会儿,就闻到有一股糊锅巴味,赶紧扒拉出来,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变成焦炭一样,却还没完全烤透,胡乱擦一擦,拿起来就啃,感觉格外好吃,之后,每个人都弄成了‘乌嘴子’。
……
进入二月,天气变暖,秋丫爹又要走了,秋丫娘有些担心,怕他去城里被逮到,秋丫爹安慰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没那么重要,人家有的是事儿要忙。再说城里那么大,我非可着一块地儿活动、往枪口上撞吗?”
家里又剩下秋丫娘和两个孩子,从正月初二看到别人都回娘家,秋丫娘就眼馋得不行,现在天气暖和了,她想要去看看继父和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并为他们父女二人赶制了两双鞋子。
秋丫娘已经提前几天就跟秋丫奶奶打过招呼了,要用毛驴车,怕到时候被别人家借了去。
大清早,秋丫爷爷就把驴车给牵来了,秋丫娘把房门钥匙留给他。
然后把车上垫了一层谷草,铺上褥子,再把家里最好的一床被子拿上,把秋丫姐弟俩围在车厢里。春寒料峭,免得两个孩子着凉。
又拿上早就准备好的礼品——两瓶子高粱白,还有一包糖果——到时候分给亲戚家的孩子们。
然后开始向距离四十里远的山沟里出发。
秋丫奶奶家的小个子毛驴已经老了,快中午了,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秋丫娘拿起鞭子,使劲抽打了毛驴两下,老驴紧了两下屁股、不情愿地颠起了小碎步,看似提速了,其实并没比先刚快多少,却把坐在车上的秋丫姐弟俩颠的直哼哼。
眼看太阳已经偏西了,走完七叉八叉的盘山路,进入到一个小村子,又三拐五拐,才来到一户人家。
只见两间土坯房,进户门用苞米秸捆绑而成、外面抹上泥巴,窗棱上糊的纸已经破烂不堪,用旧棉絮堵着、防止风灌进去。
秋丫娘在门外喊了一声:“有人在家吗?”
一个姑娘应声打开了门,正是秋丫娘同母异父的妹妹桂花,姐俩已经两三年没见面了。
见到秋丫娘仨,桂花惊喜地上前抱起秋生:“姐,你家又添人口了?”
秋丫娘点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妹妹说道:“长高了不少,怕是我给你做的夹鞋小了呢!”
桂花刚满十八岁,因为小时候一直到七岁才戒奶,上一年级时,放学回家还要趴在母亲怀里吃上几口。
所以不知是后期传染还是先天性的,桂花也跟母亲一样,有肺结核、也有说是‘痨病’的。因而时不时会犯病,好在年轻,咳嗽一段时间,也就自愈了。
乍一进门,屋里黑洞洞的啥也看不清,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家里实在太穷了,光秃秃的,简直是一贫如洗,收拾得倒挺干净。
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