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开学了,大清早,海棠就迫不及待地来找秋丫,母亲正在给秋丫梳洗打扮。
先用篦子细细刮了一遍头发,把虱子和虮子尽量刮干净,然后用大拇指‘唰’地划一下细密的篦子齿,瞬间传出悦耳动听的声音,上面附着的东西也随之崩掉。
然后给秋丫梳了两个朝天辫,扎上大红发带。端详之后发觉两个不一般高,马上拆开一个对比着另一个重新梳上,直到满意为止。
最后,秋丫娘把梳子齿放到嘴里横向一拉,就沾上了一层唾沫,把一排整齐的麦帘梳的湿湿的、顺溜的盖住前额。又往一只手心吐了两口,双手互搓了几下,把秋丫的头顶和鬓角抹了又抹,直到光滑可鉴。
母亲终于把秋丫收拾妥当,海棠早已等得不耐烦,但秋丫还要去西院叫上娟子。
秋丫跟海棠兴高采烈地走了,秋丫娘瞬间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抱上秋生也随后跟着进了王林家。
早晨马玉芝起得晚了点,娟子见秋丫和海棠来喊自己一起上学,顾不得吃饭,匆忙把两个本子和一只铅笔、放进一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正方形头巾上,胡乱包起来。
几个小伙伴嘴里一边喊着‘晚了、晚了’,一边慌慌张张地出了门。
这时候徐长贵骑着自行车,前面大梁上坐着‘三胡子’,从坡上下来了。‘三胡子’在自行车前面踢踏着腿、拧来拧去的,极不情愿的样子。
看见从王林家走出来的几个女孩儿,长贵停了下来,教育‘三胡子’:“看看人家,比你还小呢!都知道自个儿去学校,哪有像你一样不肯上学的?”
然后对后面跟出来的秋丫娘和马玉芝哂笑了一下说道:“这小子,耍了一早上了,就是不想上学。”
长贵突然搭讪,秋丫娘有些不知所措,躲闪着他的目光,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根本就不想回应,马上走开又怕马玉芝看出不对劲。
秋丫娘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一只手抱着秋生,腾出另一只手,上前佯装帮秋丫整理衣服。
幸好这时候马玉芝开口了:“你家三虎这是随了谁呢?按理说你们老徐家的门风是喜欢读书才对呀?”
“随了他娘吧!”长贵应了一句,用一只手把‘三胡子’扶下自行车,并招呼海棠:“快拉着你小哥一起去学校。”
‘三胡子’那张看起来已经洗过的脸,残留的一丝鼻涕却抿到了脸颊上,但是双手满是黑皴,手背上已经裂开了一些蚂蚱口。想是长贵强行给他洗了一把脸,手却是连水都没沾。
海棠嫌弃地看了一眼‘三胡子’,嘲笑道:“没羞没臊,都多大了?”
说完,并不理会自己叔叔长贵,而是催促秋丫和娟子:“快走吧!要迟到了。”
长贵赶紧支上自行车,拉过‘三胡子’,从他的书包里掏出一些水果糖看向秋丫几个示意道:“把你的糖分给大伙儿,快跟上一起去学校。”
然后喊了一声:“孩子们,等等三虎。”
说着上前分别给了每人两块糖,剩下一块,拿给了秋生。
不知道怎么,一股无名火‘呼’地涌上了秋丫娘的心头,她抬手打掉长贵递过来的糖块,并上前两步抢过秋丫手里的,朝长贵身上扔了过去。
紧接着脸红脖子粗地嚷道:“少在这儿充大尾巴狼,甭总拿你那仨瓜俩枣来馋我的孩子,我们不稀罕你的东西,以后你有肉自己埋碗里吃,整天东送西送的,猫哭耗子假慈悲。”
然后转身对秋丫喊了一句:“抓紧去上学,以后不明不白的东西咱不要。”
秋丫娘毫无征兆的发起飙来,长贵先是一愣,之后没做任何辩白,仓皇骑上自行车上班去了。几个孩子也一路小跑着朝学校方向奔去。
马玉芝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秋丫娘问道:“秀兰,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虎样。”
“我……唉……”秋丫娘也发觉了自己的不妥,庆幸在跟前的是马玉芝,如果换做忠厚媳妇,不定会编排出啥事来呢?
马玉芝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倾诉对象,嘴也不算破,知道什么该过耳传舌,什么该守口如瓶,况且识文断字,能帮忙理性分析、权衡利弊。
秋丫娘现在太想找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倾诉了,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无助,加上整天提心吊胆,随时处于崩溃边缘。
马玉芝见秋丫娘欲言又止,关切地询问道:“秀兰,心里有啥解不开的疙瘩,跟我唠唠,你讲话了,我这人知道轻重,咱哪说哪了。”
听到这话,秋丫娘眼泪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不知该如何开口,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马上就要宣泄出来。
这时候,怀里的秋生抬起胖乎乎的小手,帮母亲擦拭了两把眼泪,然后像是为了安慰母亲,用双手搂住她的脖子,把小脸挨了上去。
秋丫娘‘激灵’一下醒过神来,赶紧平复了一下心情,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想:
哪有不透风的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