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漆黑如墨的夜空里,绯红的满月上蒙覆了层层阴翳,隐隐的几颗寒星透着稀薄的光芒。
宇文青扶着长长的宫墙,缓缓地走着,采蘋和采蘩跟在她的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天上开始飘起细小的雪花,落到她的鬓间和襟前,很快便消融不见。
宇文青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采蘋和采蘩在身后看到她抬起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中。
“青公主,外头天冷,当心冻坏身子了。”
采蘋有些忍不住开口,但是宇文青却站在原地,微仰着头,一动不动。
两人上前一看,这才发现,宇文青满面的苍白憔悴,早已不复方才在月华宫门口,气势凌人的模样。
“下雪了”
宇文青仰着头,微微有些干裂的嘴唇喃喃道,目光空洞地望向天空,毫无焦距。
细小的雪花飘落在她眉间、长长的睫羽上。
采蘋和采蘩微微一愣,宇文青整个人透明和冰冷得如同冰雪铸就,似乎稍不注意,她就会同那些绝美的雪花一般,片刻消融。
“青公主”
然而下一瞬,宇文青便轰然倒地。
“青公主!”
青玉案上,搁了一只纯净得近乎透明的玉碗。
君无极坐在案前,赤色的妖瞳盯着玉碗看了半晌,艳色的朱砂略显浅淡,面上倦意淡淡。
“君上。”
白露将雪白的纱布铺在案头,锐利的匕首泛着寒光。
“您若是准备好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不过是短短一年,白露的鬓角便生出了不少的白发,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君无极眉宇阴郁,不曾说话。
白露便带上天蚕丝的手套,打开了一边的寒冰盒,将里头的冰蟾蛊给取了出来。
虽然冰蟾蛊的名字听起来是蛊,但其外形确是一只成人巴掌大小的蟾蜍。
“白露,你说若是从来没有得到过,是不是要比得到之后却又失去,要更能让人接受一些?”
白露拾起匕首的手一顿,生了细纹的眼角微微一缩。
他抬头看向面色冷淡的君无极,轻叹一声,“君上,白露这一生从未爱过一个人,也从未被人爱过,也不曾有过这种期冀,所以,实在无法回答君上。”
他顿了顿,复又说:“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身在其中的人,走到了那般地步,才会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从不
曾相遇,还是曾经拥有过吧。”
“白露,你是跟着朕最久的人,也是看得最透彻的那个。”
君无极唇角挑起一抹淡笑。
白露嘴角几番嗫嚅,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那君上可曾想过,青公主会选这其间的哪一种?”
君无极嗜血的眸忽的模糊了焦距,眉头微微一动,他看向白露。
“她有得选吗?”
白露眉头狠狠一跳,随即垂下头去,拾起匕首便要给冰蟾蛊放血。
“白露。”
君无极再次叫住了他,白露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倦意淡淡的君无极,“君上?”
“把把它放回去吧。”
白露浑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君无极,“君上,你这是要做什么!?”
“放回去。”
君无极嗓音淡淡,但是却不怒自威,白露根本不敢违抗,但是眼睛却突然红了起来,激动得难以自已。
“君上!你以为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你就可以将蛊神兵完全练成吗?”
“只要朕想,就一定会做到!”
“君上!我不同意!”
君无极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要进密室。
“君上!”白露喉头略微哽咽,“你这样做宇文青是不可能会忘了你的
,她会恨你,一辈子恨你!”
君无极的背影微微一顿,“她会恨,或许还会恨我一辈子,但是她也因此能够彻底地放弃我”
即便是恨他,他却能够永远在她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这样也便足够了。
他问白露那个问题的时候,心里也早就有了答案。
比之于从来都没遇到过宇文青,他会选择即便是最后无法相守的后者。
人的这一生太过短暂了,他不想一路走来,最后回首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生命充斥的都是黑暗、血腥与糜烂。
即使最后他失去了所有,回忆起曾经的时候,心底而不全然是苦涩与遗憾,唇角也会因为那些美好与感动而上扬。
那是点亮他黑暗天空的绚烂烟火,虽然那么短暂,只有那么小小的一抹,转瞬即逝。
但是那一瞬便能使他的整个生命有了色彩与温暖,而不是一片荒芜的混沌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