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岱出宫之时,便已知符翎一行到了城门口了。却她回府两个时辰之后,仍未见着符翎的踪影。遂她越想越气,直是心骂这丫头不实好歹,便是受了重罚,仍是骄横得半点都难治住!
如此,又待一个时辰过去,连青灰的天空都已擦黑一片,门外却仍是半点动静也无时,周岱终是沉不住气地召了仆婢来,冷着脸问符翎为何还未归府?
她这一问,全叫那上前的仆婢白了脸,直是默了一瞬,才手足无措地低声应道:“禀殿下,县主方至城门,便转头往金山去了。”
“金山?”这话音一落,周岱的面色便是一僵。她抬手便就身侧的八角琉璃宫灯摔打在了地上,撩眼瞅着黯黑的天色,强忍了半刻,终是怒其不争地嗤道:“本宫倒不晓得!自个竟能生出个痴情种来!这深更半夜的,她是去山上见鬼去的么!”说着,就也再不能等,辄身便吩咐侍从备车出城。
夜幕降临,云气收尽。
金山之上,林木荫翳之中古柏参天,哀冲太子墓前竖碑一块,刻有“哀冲太子周洛鹤墓”八个篆体大字。上又有周王亲笔提书匾文“永烈千秋”四字,两侧更有:“赤胆永护吾周,忠魂犹壮山河。”
月光皎洁,四下寂静。符翎静静搂着忆儿立在墓前,一袭红衣宛如火焰,丰肩软体,眼润息微,眉宇间骄纵依旧,却那眼神,既不激动,也不愤恨,唯有死一般的凄然。
赤胆永护吾周?忠魂犹壮山河?
是了,他领兵出征那日,日头高照,满城欢送。她在城门之上遥遥相送,便见她的儿郎弓箭随身,手持画戟,高高坐在嘶风马上。那模样英武雄壮,直是无人可比。彼时,四下的百姓均是沿街赞叹,道是太子全显吾周国威!是周国之幸!亦是百姓之幸!却她的心只在突突地跳,不解他本是一国储君,原该以身安为先,却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那修罗场?
夜幕之下,影影绰绰的枝桠之中,偶有几声不知名的鸟鸣之声自林中传来,那叫声黯哑无比,直叫这墓碑之前更显得空旷寂寥。
这一路以来,符翎心中有千言有万语,她想了一路,思绪了一路,却终于来到洛鹤的墓前,却甚么都说不出,也甚么都无法说出了。
天气燥热得发闷,符翎却觉着周身发冷。那彻骨的寒,也叫她不得不清晰地意识到,她的洛鹤真的死了!死在了战场上,死在了这难熬的日子里,甚至,死在了她的记忆里。深夜漆黑的可怕,更可怕的却是她死寂的心。她明明以为她的心早已不会再跳动了!却如今这般面对着他,她却仍能感受到那焚心之痛。
她多想他能来到她的面前,便是他变成了厉鬼,她也全不会惧!她多想他能像往常一样,轻轻地摸摸她的脸颊,对她微微笑,望着她的时候,满天的繁星都能在他的黑眸之中投射下点点星光。他会温柔地问她:“阿翎心中不快么?哪个不长眼的,又扰了我的小阿翎了?”若是这般,她定会狠狠地瞪他,像往常一般气恼地斜睨着他道:“便是你这个不长眼的!”
却,夜幕深深,黑黢黢的山中寂静得可怕,她的洛鹤,仍是未有来。
似乎过了许久,符翎终于动一动,她慢慢挪动着步子靠近墓碑,缓缓地抱着忆儿蹲下了身去。
她强忍着心底的酸涩,颤抖地深出手去轻抚向了冰冷的墓碑。她惨然一笑地感受着那刺骨的冰寒,轻轻地问道:“周洛鹤,你如今可后悔了么?”
说着,她已慢慢阖上了熬得通红的双眼,滚烫的泪水自她娇美的侧脸缓缓落下,她轻轻地贴上忆儿熟睡嫩白的小脸,须臾,终是叹息般地低声说道:“吾儿,这下头葬着的是你爹!是你的永世也见不着,触不着的阿爹!”
遥想当年,王玉溪的生母虞氏曾为长公主岱陪读多年,时刻伴其左右。彼时,长公主岱及笄至公宫受教,虞氏也一同随往。如此,虞氏便也就阴错阳差地通晓了公宫之中的暗门密道。也正是因了此故,王玉溪才能自重重守卫之中,轻而易举地来到周如水身侧。
知晓这其中缘故,周如水不免愕然,她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睁着圆圆的杏眼俏生生地望着王玉溪,十足戒备地问道:“既是如此,三郎不会连宫中密道亦都通晓一二罢?”
见她那踩着痛脚,转眼就吃干抹净翻脸不认人的警惕模样,王玉溪低低一晒,直是不置可否地牵起她细嫩的小手,闲庭信步般的,走向了墙侧镶嵌着珠玉珍石的金质烛台之前。
盈盈烛光之中,他缓缓地执起了一根燃着正旺的蜡烛。须臾,便施施然地回眸望向周如水,他温柔地注视着她,拉起她的手,领着她伸向那烛台底部的卷草纹处,使力,微微一转。
须臾,便听一声轻微的脆响低低传来,随着那脆响之声,原本密不透风的墙面更是一动,缓缓,便就敞开了一道洞门来。
洞门中黑漆漆的,周如水探头朝里望去,便觉那密道窄得可怖,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见此,她抬眼睨向王玉溪,不由诧异地问道:“这密道的形制实有些不堪,怎的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