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瘦长条,成人一臂宽,用黑墨画着一幅画。
——黑色莲花盛开,浓黑煞气围绕四周,一个身着黑色袈裟,威严的佛立着单手,盘腿而坐。只见那佛圆头大耳、宽眉大眼、头顶鼓起半圆发包,容貌观之可亲。
在场通佛理的老封君们,却都面露不善。
画上那非佛祖释迦摩尼。
那是提婆达多。
提婆达多,为释迦牟尼佛堂兄弟。《大方便佛报恩经》中曾有语:“提婆达多。常怀恶心毁害如来。”
更遑论画中提婆达多坐的是黑莲。
莲花,在佛教中有特殊地位。因莲花生在污泥却纯洁不染的美好品性,好似生活在尘世间,受贪嗔慢疑诱惑却心性坚定的人。
故莲性在佛家常被喻为佛性。
譬如佛座唤作‘莲台’;西方极乐世界为‘莲邦’;佛国为‘莲花国’;念佛之人被称作‘莲胎’;僧侣之袈裟被称作‘莲花衣’;《法华经》的全称是《妙法莲花经》。
黑莲是佛性被邪秽污染之意。
皇觉寺为佛教圣地。
程珠宝却带着提婆达多乘坐黑莲的画进佛寺。
怪道师太说有邪秽之物。
这等不敬佛祖、不尊佛性、不重佛寺规矩的邪画,在佛祖眼里可不是最大的邪秽?
众人望
向程珠宝眼神严厉。
“……师太想来是弄错了,我们都是清白……”程珠宝起初还不知发生了何事,顺着众人目光扭头,看见地上的邪画。
脸一瞬就白了。
“这不是我的。”
她惶然抬头望向众人:“我今天是第一次见这东西,这东西真不是我带进来的。”
“娘娘……”她乞求望向皇后娘娘,却被皇后娘娘神色吓懵了。
皇后娘娘一向是个温和脾性。帝后成婚数十年,感情始终相敬如宾,除却昭仁帝不纳妾外,皇后娘娘的温柔包容亦居功至伟。
但皇后此刻的面色绝无半分包容。
眸光冷厉如刀锋。
程珠宝上一秒还在幸灾乐祸蒋明娇,下一秒却斗转星移落入同等境地,内心只剩苦水般的茫然苍凉。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敢保证她出门时,绝没带入过这一张纸片。
她家世低微,若无程太妃在皇觉寺休养,绝无可能参与此次雩祭。因而她行动格外谨小慎微
——除却主动讨好了明珠郡主。
对,郡主!
方才只有郡主靠近过她。
程珠宝一瞬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望向燕明珠。
燕明珠只坦然与她对视,目光是不避不让的强势。
四目相撞。
程珠宝看懂了燕明珠的眼
神,浑身的血都凉了。
她与郡主今日无怨往日无仇,郡主为何要害她!
为什么!
她手脚气得都在颤抖,却残存一丝理智,死死咬住唇,没有攀扯上燕明珠。
无凭无证,她但凡扯上任何其他人,都只会被认作是想脱罪想疯了。
“先把那邪秽之物拿远些烧了吧。程家小姐身子想来也是乏了,来人请她出去休息吧。”皇后娘娘淡漠挪开目光。
她甚至并未当面责怪过程珠宝一句。
众人却不会傻到以为程珠宝会平安无事。
她,完了。
程珠宝腿瘫软得走不动。两名小尼姑一人搀左手,一人搀右手,客气地将她‘架’走了。
快出院子时,程珠宝忽然拼命扭头,一双眸子通红发狠。
“明珠郡主,我会记住今天的。”
她很快被小尼姑拽走了。
场面却一时寂静。
众人皆偷瞄燕明珠。
程珠宝为何要提及明珠郡主?难道是事有蹊跷?仔细回想方才明珠郡主站得离出事的程珠宝很近?与此前险些摔倒的明娇县主一样?
不少人面色就变了。
皇后娘娘亦深深地看了一眼燕明珠。
燕明珠任凭众人打量,平静地垂手而立,轻轻提醒道:“母后,雩祭该误时辰了。”
远处山林间
震荡起沉沉钟声,惊起一群黑白飞鸟。
咚——
咚——
咚——
是大觉寺的方丈们已念诵完青词祭文,宣布即将开始雩祭了。
皇后娘娘这才挪开目光,恭敬对掌门师太道:“师太,劳烦您了。”
师太高深莫测地道:“场中邪秽之物已除,的确应当开始祭告天地,乞求其为上苍降雨了。”
她立于祈雨坛前,高声吟诵着青词祭文。
师太是有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