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域和蒋清漓最近确实有些不胜其烦。
每天都有一波接一波的客人上门，不仅态度极其谦卑和煦，还带着无数珍贵的礼品。
说句不好听的，云府自建府以来，从没有如此热闹喧腾过。
按照顾安域的性格和一贯的行事作风，他恨不得直接把大门一关，管你天王老子来了，我就是不开门。
可现在的他不能那样做。
虽然说，他压根也没有把“云离王”这个名头放在心上，但这毕竟是知璞对他的心意，是他顶着巨大压力为他争取来的荣耀。
他不忍心辜负。
再说现在知璞的身份也变了，若是他这个当表哥的行事太过随心所欲，难免会伤了他的脸面。
这可不行。
这条路不好走，他这个当兄长的帮不上他什么忙就算了，至少也要维护好他的威严不是？
这个时候他就无比羡慕师兄了，随便找个旮旯一钻，自有长兄和长嫂替他应付这些琐事。
不像他们云府，只有他和阿堇两个人，他若是跑了，头疼的就只能是阿堇了。
他可舍不得。
不过好在青黛这丫头这一年来跟着紫苏在外面历练，已经很有几分老练的模样了。
她按照顾安域和蒋清漓的意思，不管收多少礼，都回以同等价值的回礼。
若对方坚决不肯收，那就大张旗鼓
地给他们送到府上去。
顾安域和蒋清漓都是远离朝堂的人，政治觉悟算不上高，但他们都认死理——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占别人哪怕一文钱的便宜。
意料之外的是，这样的举动反倒为顾安域在京城中赢得了几分不错的名声。
再加上萧知璞有意将顾安域在镇北军中的履历透露了出去，还特意宣扬了一番他带领小队突袭敌军的智谋和英勇。
效果是十分明显的。
现在再有人提起顾二公子来，已经没人再说什么“膏梁纨袴”、“放荡不羁”了，反而大多会赞扬一句——顾二公子一个人在外面长大，却能长成如今这样正直、善良的模样，当真是难能可贵啊！
对此，顾安域颇有几分嗤之以鼻，“夸我一句正直，我就勉强笑纳了，善良……这是怎么说出口的呢？都不觉得亏心吗？”
蒋清漓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她不觉得亏心。
事实上，她一直都觉得他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
她到现在还记得，上辈子他在崇敬殿里，一剑刺向云景帝时眼底迸发的凌然恨意。
这辈子他却坦然地接受了萧知璞将云景帝圈禁的做法，没有任何不满。
这中间固然有小舅他们的悲剧都还没来得及发生的缘故，但不可否认的是，与那一世相比，他的心
明显柔软了许多。
他更加在意亲人们的感受。
虽然萧知璞对云景帝的感情远远比不过对他的娘亲，可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且这位父亲也算不上特别亏待他。
可以想象，若是他不管不顾地看他去死，哪怕不是他亲自下的手，却可能给他留下整个后半生都解不开的心结。
面对过往的仇恨，尤其是他的外祖父沈怀光和母亲沈涟漪的死，他也变得豁达了许多。
她曾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问过他，“没能替外祖母和母亲彻底报仇，你会不会觉得不甘心？”
他果断地摇了摇头，“逝者已逝，若外祖父和母亲天上有知，比起报仇，他们应该更在意姨母和阿满是否活得安心。更何况，报仇的方式不是只有你死我活这一种，萧应星和萧泠月一辈子都被关在了冷宫里，对他们来说，这大概是比死还要难过的一种惩罚了。”
那倒也是。
自古以来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享受惯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突然让他们回到以前一无所有，甚至连自由也丧失了的日子，说句不好听的，若是那心胸狭窄一点的，这种心理落差足以逼疯他们。
蒋清漓从内心深处觉得，这样的结局其实也挺好的，但她一直担心顾安域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
现在见他自己能想得开，她心里顿时也觉得安定了不少。
比起过去，显然更重要的是将来。
他所失去或者是不曾拥有的那些东西，在将来的日子里，她都要一点一点地给他补回来。
顾安域不知道她心里的念头，他笑着打趣道：“我听贺易之说，最近你的风评也好了不少……好多人议论，说你既能干，又有才华，最关键的是心态一流，他们称赞你不愧是裴公的后辈，果然不同凡响。”
蒋清漓瞥了他一眼，幽幽开口道：“这种让人牙酸的话，你听就听了，为何非要转述给我……”
顾安域忍俊不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有开心的事情当然要一起分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