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他犹自记得很清楚。就很今天一模一样,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原本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无月之夜。
他带着亲自酿造的美酒,整个地窖里加起来只有三瓶,距离她离开过后的整整一百年他就会酿造一壶酒,而距今已然过去了三百年时光。
对于精灵而言也许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但对于瑟兰迪尔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生。
三百年再不曾见过她的面容,而如今见到的那一刻,似乎所有的隐忍和思念都化为齑粉——他为她而翻山越岭,却无心任何风景。只有看到那张真实的脸,那双真实的眼……他才能得到真正片刻的平静。
可这一切,她不需要知晓。
在他生日的夜晚,挣得这半刻平静相对的时光,已然足够让他面对接下来的又一个三百年。
灰发阿瓦瑞目光冷淡地望着远方,有一口没一口地品尝着美酒,直到丁点儿不剩。她摇了摇酒壶,没听见任何水声,于是将它放在一边,一句话也没说。
瑟兰迪尔安静地看着她饮酒,目光不曾有一刻离开。他很享受现在无言相对的静谧时光,每一秒都足够珍贵,他绝不浪费。
因为专注,所以很快,他就发现对方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浓郁醇厚的香气弥漫在她一呼一吸之间。她的气息开始慢慢变得有些急促不稳起来,目光也悄悄朦胧而漫上了些许湿意。她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清醒清醒,却很快发现这只不过是变得更晕乎乎的,她手脚发软艰难地撑着树干站了起来,低垂着头看不见脸色,半晌都没有出声。
瑟兰迪尔皱了皱眉,他小心翼翼地跟随她一同直起身,手指动了动想要去扶着她,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去,试探性地轻轻开口,“……塞拉?”
对方没有回应,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他愈发觉得不对劲,虽然这酒纯度不低,但量并不多,精灵平日里很喜爱饮酒,酒量虽然比不上矮人但决计不会轻易喝醉。以往她也喝过不少他带来的酒,那么现在她这是怎么了?
“塞拉?”瑟兰迪尔沉住气,又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终于,对方动了。
她缓缓抬起头来,只一眼,就立刻捕捉到了他的目光。
瑟兰迪尔看到她的眼睛,愣住。
和平常那个冷漠到近乎冷酷的阿瓦瑞精灵不同。她似乎是喝醉了,而喝醉的人总能轻易勾引出内心里最真实隐藏得最深的状态,比如现在——
她那双眼睛变了。准确而言,她整个人似乎都发生了某种改变——漆黑的森林里,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目光幽深得看不见底,脸色苍白,嘴角却缓缓扬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而她平时,从来没有对他笑过,一次也没有。
喝醉的塞拉,就像是被释放出了一头沉睡的野兽,她打量他的目光充斥着某种狩猎者的贪婪和试探。
瑟兰迪尔觉得事情出现了偏差,他直觉对方变得更加危险了,在没有弄明白一切之前离开才会是最好的选择。可他怎么可能丢下她一个人在这危险的森林里独立离去?他忍耐着心里油然而生的躁动和不安,放低了声音,试图唤醒她的理智。
“塞拉·荒谷,你这是……”
“嘘。”
对方突然伸出手,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嘴唇上,止住了他未竟的话语。
瑟兰迪尔显而易见地愣住。她……主动触碰了他?而且是如此亲密的举动?
她真的喝醉了吗?
发现对方神色突然凝固,塞拉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似乎他直接毫不隐藏的反应取悦到了她,她的手指缓缓在他柔软的唇角摩挲,隐含暧昧至极的挑逗意味,“你早就想我对你这么做了,不是吗?”
瑟兰迪尔忽然回过神来,几乎是急急退后两步,试图脱离那种让人心跳加快的浓重氛围。他深深吸了口气,找回自己的理智,隐忍地看了她一眼,侧过头去,声音变得低沉下去,“……别和我开这种玩笑……即使你喝醉了,也不可以。”
“喝醉?”塞拉挑了挑眉,似乎觉得很新奇有趣,“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像喝醉了吗?”
她当然喝醉了,确凿无疑,因为平常她从来都对他避之不及,从不会如此亲近他,即使他已经表明了足够的心意——瑟兰迪尔心里微微酸涩,他抿着嘴唇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开口。
“如果你没醉,我想你应该认识回去的路。我应该离开了,再见,塞拉。”
他转身就想走,心慌意乱地想逃离这个轻易能够让人迷醉的夜晚——他当然不会真的就此离她而去,他会在身后远远地跟随着她,确认她到达了安全的地方再安心折返回去,这就算他接下来的打算——
如果此刻他面对仍然是那个懵懂不知的阿瓦瑞,他这番计划也许真能奏效。
可惜,事情总能出乎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