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一拂下摆,跪坐了下来。
“我原想着,一直锦衣玉食也不错,至少有人伺候,不会饿死,按部就班,只要不出错,过的便是人上人的日子。”
马文才默而不语。
他们这种门第的人家,本就该过着这样的日子。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也算不上好或者不好。直到有一天……”
“你看我的鼻子,是不是比很多人的都挺?”
祝英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的苦涩。
马文才的眼光在祝英台的鼻子上定了定,点了点头。
汉人很少见这样的鼻梁,胡人倒是多见,不过她是女子,所以虽然鼻梁挺直,但鼻头娇小,看起来倒不似胡人。
“我这鼻遗传自我的母亲,只有我和我的嫡兄祝英楼是这样的鼻子。我从没觉得这鼻子有什么特别,毕竟谁也不会没事一天到晚注意自己的鼻子。知道有一天,我和我母亲闲逛花园时,母亲看到一个侍人的鼻子很漂亮,就夸了句她鼻子像我……”
“我那时并没有想太多。”
祝英台的表情渐渐木然起来。
“过了几天,她阿爷领着她来见我,她已经没有了鼻子。”
“她的阿爷是伺候我哥哥的管事之一,她本来并不是奴仆之流,也过着有人伺候的日子,只是随她父亲来我家办事而已。可她的鼻子就这么被她的阿爷割掉了,就因为母亲夸了一句。”
祝英台的眼眶微红,声音哽咽。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每当她回忆起此事,依旧有如噎在喉之意,当时有多惊慌失措,可想而知。
“他割掉了她的鼻子,领着侥幸没死的孩子,跪求我饶恕他们的‘冒犯之罪’,就因为我的母亲说她的鼻子像我。”
“有些过了。”
马文才叹息了一声。
他曾闻庄园主的规矩更甚于其他士族,因为想要控制庄园里的佃户不生出脱荫为民之心,就必须要让他们完全的忠诚于庄园,对控制庄园的主人生出敬畏之心。
祝家庄最早是以宗族聚居而壮大起势力,可随着乱世的延续,原本以宗族为主的防御庄园也渐渐变了性质,开始大量聚集因战争而产生的流民和工匠。
这些流民大多是身强力壮之士,想要让他们服从不是件简单的事,要想将他们训练成包围庄园的部曲更是难上加难,无论是高压还是怀柔,总归要让所有人都“以庄为天”、“以祝家为天”,更要让他们认为围墙之外便是毫无希望的可怕之地,世世代代都恐惧庄园外面的世界。
祝家数代而不倒,几代庄主的经营能力和魄力可想而知,是以祝英台的母亲不过一句随口夸赞之语,便让下面的人惶惶不可天日,抢先割了自家子嗣的鼻子以示忠诚。
“她有什么罪过呢?因为鼻子长得好看便是罪过吗?因为夸了她鼻子像我,便是罪过吗?我的母亲真是夸奖她么?那些人又为什么情愿为了某种‘猜测’便牺牲掉自己的骨肉……”
祝英台很是疲倦,只是想到这件事就已经让她心力憔悴。
“今日你我一句话便可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那他日,如果有比我们更位高权重之人,觉得我的鼻子像谁,我的父亲会不会也似这般,将我的鼻子削了送去,猜度上位者的想法?”
她说的不是鼻子,鼻子只是个比喻,马文才了然。
但女子又不能仕官,即便是能仕官的男孩,又有几个男儿能自信地说出“我不会被家族牺牲”这样的话来?
入会稽学馆,实在改变不了什么。
除非她甘冒欺君之罪,想在朝堂上为官。
“我觉得我接受不了这样的‘摆布’,可我也知道,真有那一天,我反抗不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只想着过去那些让人快乐的事情,不想未来,只是得过且过罢了。”
祝英台这些话堵在心里已经很久,无人能说,无人能言,原身的祝英台寡言少语,连家里人往往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庶妹们怕她,她的嫡亲兄长常常不在庄园,她的母亲是真正意义上的“主母”,然而每个人的距离都那么近,又那么远。
在那个庄园里,只是维持着祝英台“冰山女神”的形象,就几欲让她发疯。
“所以我就想,如果这一天无法避免,至少让我(和她)看过不一样的东西。这个世界,总有些美好的人,美好的事,美好的风景,哪怕只能看一看,也好过困死与那方天地之中。”
她露出憧憬的表情。
“至少在这里,我能找到可以说话的朋友。”
祝英台笑嘻嘻地看向马文才。
你看,她现在已经交到一个可以随心吐槽却不会训斥她恣意乱为的朋友了!
“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吗?”
马文才心中百感交集。
若是他想按前世一般按部就班,此时早已经身在国子学里。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