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陆婉言又赢了，慕容雨泽给陆婉言出题：“讲一讲你最喜欢的人。”
陆婉言瞪慕容雨泽，慕容雨泽哈哈大笑：“别这样瞧着我啊，谁叫你赢的。”
陆婉言讲自己的外婆给慕容雨泽听，还是很小的时候，小时候我父母忙，顾不上我，就把我送到外婆那里，我自己一个人被关在家里，外婆去上班了，结果自己打翻了开水瓶，半边身子全被烫伤，自己哇哇大哭，连嗓子都哭哑了。
最后还是隔壁的陈婆婆听见了，才喊人来翻窗子开门，把我送到医院去，后来在医院里，我第一次看到外婆的眼泪，那样的一个坚强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只不停地叫着我的乳名哄我，“言言，别哭啊言言。”
其实我外婆那会儿比我哭得更厉害，医生上药的时候，她哭得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内疚，那样伤心，那样无助。
“爸爸也只有我，所以我尽量地让自己快乐，让自己过得好，因为那样她才会高兴。可是一直到最后……我还是没能做到。”
陆婉言低下头去，手里是一只越瓷酒杯，古朴的杯子却有最美的釉色，“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小时候外婆教陆婉言背陆龟蒙的诗，背出来后可以得到奖励，其实也只是两块五香香干，但那时候零食少，一块香干陆婉言可以吃上大半天，越嚼越香。
院子里的小朋友都很羡慕陆婉言，因为她的外婆很
疼她，会花半个月的工资去杭州给陆婉言买一条最漂亮的新裙子，还会托同事从上海买巧克力糖回来给陆婉言吃。
陆婉言曾经是最骄傲的小公主，哪怕没有父母陪伴着，可是外婆也给了陆婉言最完整的疼爱，陆婉言也曾经是外婆最大的骄傲，任左邻右舍谁提到陆婉言，都会夸赞：“陆老太太家的那个孙女儿啊，又乖又听话，成绩又好。”
陆婉言考取那所大学的时候，整条小巷都轰动了，连小河对面的人家都晓得，陆老太太家的那个孙女儿考取了最好的大学，酒厂的工会还特意奖励了陆婉言五百块钱，钱虽然不多，但外婆高兴极了，因为陆婉言的优秀。
可是这一切，这一切的努力，其实都没了用处。
慕容雨泽沉默了片刻，才问：“你外婆现在呢。”
“不在了。”那样痛苦的事实，隔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没有障碍地说出来，轻描淡写，就像是终于认知了那个事实，“是脑溢血，两次中风，去得很快，没有什么痛苦。”
眼睛里终于蒙上淡淡的雾气，陆婉言拈了两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又酥又脆，仿佛毫不在意：“再来再来。”
这回终于是慕容雨泽赢了，陆婉言慢条斯理喝了一杯酒，在灯光下，眼睛亮得像是有波光在流动：“你要讲一讲你最爱的那个人，不许撒谎。”
慕容雨泽说：“没有。”
陆婉言不干：“骗人骗人，怎么会没有？小说里都有写，花花
公子心底永远有一个秘密的最爱，所以才变成花花公子，快八一八啦，我也就听听，听过之后，我担保立刻马上就忘掉。”
慕容雨泽笑：“是真的没有。”
他的神情有点恍惚，嚼着花生米，又喝掉面前的那杯酒，其实不该慕容雨泽喝，因为慕容雨泽划拳赢了。
陆婉言觉得慕容雨泽有点醉了，所以只是笑，慕容雨泽也只是笑：“如果我编个故事骗你，你也不知道对吧。”
陆婉言很大度地让步：“那讲一讲你喜欢过的人也行。”
慕容雨泽仰着头想了半天，才说：“我小时候，其实也不小了，十五六岁，喜欢过一个人，是同班的女孩子。”
陆婉言拍手：“这个好，青春之恋，那时候的喜欢才是真喜欢，最单纯。”
“可是那时候很骄傲，从来没有对那个女孩说过，就只远远地注意她，还怕被她发现。”
陆婉言听着哧哧地笑：“我真想不出来，你这种人还会暗恋别人。”
慕容雨泽也笑：“有点傻吧，后来有次我跟我最好的一位发小喝酒，两个人都喝高了，说到这档子事，连他都十分惊诧，因为连他都不知道我喜欢过那个女孩子。”
陆婉言觉得好笑：“你当时怎么不告诉她啊。”
慕容雨泽微微一笑，低头转着那瓷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汁，浓郁如蜜，芬芳扑鼻。三十年，岁月这样久，才酿成这样的香醇，那些堆积的心事如果发酵，也会慢慢酝酿出这种
辛涩的香辣吧。
饮进的时候不觉得，然后慢慢地如一线，从喉至胃，又难过又好受，灼热的感觉慢慢渗开去，会有微微的眩晕感，也许那就是命中注定。
“她不爱我，”慕容雨泽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所以，我永远也不会让她知道。”
那天晚上实在喝了太多的酒，到最后两个人都不知是怎么睡着的。
陆婉言醒来是在沙发上，身上倒还盖着一床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