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陆婉言还是将那幢房子卖了,那是她和外婆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就这样卖了,为了当时她所谓的爱情,这笔钱最后被罗毅拿去挥霍了,所谓的事业没有丝毫的进展,在他看来,那几百万不过是陆婉言动动嘴皮子,伸手问家里一要就可以得来的。
但是罗毅不知道的是,那是陆婉言欠自己外婆的债,她竟然连最后的家都保不住,她不得不用他们的家,换取她所追崇的爱情。
那是陆婉言与外婆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去读大学之后,每年的寒暑假,回外婆家的日子总觉得弥足珍贵,每一次回家,远远地看见墙后小楼的一角,心里就会觉得骤然一松。
因为是回家来了,哪怕在外头再难再累,哪怕在家里受到了多少伤害,只要想到还有外婆家,还有家在那里,陆婉言总是能够忍辱负重,只要有家在那里,陆婉言真正的家在那里,永远会有一盏温暖的灯光,会等着陆婉言。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不管陆婉言最终走出多远,陆婉言知道,外婆会在家里,会在家里等着自己。
可是如今,陆婉言再也没有家了,陆婉言竟然不得不把它出卖,
去换取所谓的爱情。
卖房子的那天,陆婉言并没有哭,但是她却真正地知道了,什么叫心如刀割,从出生开始陆婉言就生活在那幢小楼里,陆婉言知道每一级台阶、每一道窗隙里,记忆的都是陆婉言与外婆的时光。
陆婉言知道每一扇柜门、每一张椅子,都留下外婆摩挲过的指纹,那是陆婉言最珍视,也是陆婉言唯一仅存的一切。
可是陆婉言连这记忆都留不住,陆婉言不得不出卖,在无路可走的那时候,是那个时候才懂得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破碎,陆婉言把最珍视的东西出卖掉,而换回来,却是永远地失去。
陆婉言再也没有颜面回来,回来面对与外婆同有过的一切,那些最美最好的时光,那些最温馨最温暖的记忆。
陆婉言拖着箱子又重新走回到桥头上去,桥栏的石板冷沁如冰,坐下来,仿佛还是许多年前,很小的小女孩,放了学,忘了带钥匙,只好在这里等外婆回来。
只要再等一会儿,外婆就会推着自行车,从桥头那边走上桥来,熟悉的身影会一点点出现在视野里。
河水无声,风吹得很冷很冷,河水里倒映着两侧人家的灯光,荡漾着温暖的橙色
光晕。
可是再没有人会回来,替陆婉言打开家门,再没有一盏灯,会是陆婉言的家。
这么多年,最辛苦的时候,陆婉言也曾经流泪,躲在被子里,默默哭泣,可是再不会有人,用温和的手掌,替陆婉言拭去眼泪。
这么多年,陆婉言终究还是一无所有地回到这里来,两手空空,身心俱疲,什么都没有,连一颗心都成了灰烬。
陆婉言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远处人家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灭了,夜浓稠如墨,风吹得人冷彻心扉。
而陆婉言是再也回不去了。
令人绝望的空虚与寒冷,让陆婉言一直发抖。
陆婉言是再也回不去了。
桥下的河水在黑暗里无声流淌,陆婉言抵在桥栏上,视线一点点地模糊。
“外婆,我回来了。”
“外婆,求您帮帮我,我没有办法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外婆,我要回家去,我想家。”
“我只想回家去,求求您,让我回家吧。”
老街的那一边新开了家客栈,很小的招牌,崭新的粉刷,门口还挂了一对大红灯笼,因为近年来游客渐多,所以镇上也有了几家像模像样的旅馆。
灯还亮着,于是陆婉
言敲了门,年轻的老板娘并不认得陆婉言,但是很热情地把陆婉言迎进去了。
楼上的房间里一切都是新的,连窗帘都是新鲜而热闹的橙色图案,房间是所谓的标间,还有小小的洗手间,里面有燃气热水器,老板娘耐心地教陆婉言调水温。
陆婉言洗了一个热水澡,午夜时分,整个古镇几乎都已经睡去,哗哗的水声,寂寞而清晰,而热水打在身上,泛起一阵轻微的痛楚。
没有带吹风机,随手拿湿淋淋的头发用毛巾随便擦了一下,陆婉言只觉得累到了极点,竟然就那样睡着了。
快到天亮的时候陆婉言迷迷糊糊醒来,全身都是滚烫的,皮肉仿佛一寸寸全都是酥的,被子摩擦着就生疼。
陆婉言知道自己是在发烧,可是人倦到极点,仿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昏昏沉沉睡着,口很干,嘴唇上全起了皮,紧得发疼,只觉得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她强撑着自己爬起来倒了一杯水,因为烫,喝了两口又倒下去睡着。
有乱梦,恍惚间是小时候生病,外婆摸着自己的额头,看有没有退烧,外婆的手清凉而轻柔,像是羽毛,拂过陆婉言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