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葬礼我是有参加的。
也就是说，对于他坟墓的位置，我并不是完全一无所知。
在我的印象中，他是葬在一处地势很高的山坡上，周围都是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我想，如果爷爷还活着的话，应该是会嫌弃那里太陡了的。
但同时，他也会很开心。
因为那处山坡上的视野很好，可以眺望到很远的远方，这种布局很符合他年轻时候将军一样能直接从桌子这头跳到桌子那头的英武气质。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爸爸走在我旁边，见我笑了，也笑，看着我问道：“怎么了？是想到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了？”
他的脾气很好，属于那种很温厚的中年男人性格，总是会问我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有意思的事。
昨天在我离开家后，他还主动替我向那个叔叔道歉，把一切过失都扛在了自己身上。
当然这是今上午阿姨告诉我的，在爸爸出去买菜的时候。
这次回乡下，阿姨并没有跟来，只有我和爸爸两人。
“如崽。”爸爸忽然喊了我的名字。
“嗯？”我扭头看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喊我。
“你昨天表现得很好。”他把头扭回去了，没看我，而是看着前方的路。
这话让我一头雾水：“我昨天……表现什么了？”
“替你爷爷出头。”爸爸笑了，说道。
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他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是带着笑意的，“如崽，好样的！……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这样。”
听见他的话，我忽然笑了：“一开始还以为你会骂我呢。”
确实是这样，因为一般来说，家长都会责备孩子的无礼，而不是选择表扬。
“骂你干嘛，你是替你爷爷出头，又不是寻衅滋事。”
爸爸脸上的表情很得意，“但是话又说回来，我相信你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我们老周家的孩子，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无声地笑笑。
爸爸倒也不在乎，他笑着说：“马上就快到了，到时候给你爷爷多烧点纸。”
“嗯。”我点头。
爸爸在来的路上已经买好了祭奠用品，提在手上，我们边走路边聊天。
确实快到了了，还有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
我走着，抬头看向了灰蒙蒙的天空。
总感觉太阳就要出来了。
因为厚厚的云层里，隐隐有光芒刺出，转瞬即逝，可是却带有无限的希望。
还是早点出太阳吧……
毕竟，天空灰蒙蒙的，总是会让人心里沉闷。
……
十几分钟后。
爸爸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我：“到了，那个墓碑就是。”
往前看去，是一处黄土裸露的山坡，由于是冬天，很多植被都凋落了，山坡上光秃秃的，很清楚地能看见立着一块石碑，石碑后是一个高高的小土堆。
点点头，我回答爸爸说：“嗯，我知道。”
说实话，跟记忆里看见的画面有些不同。
准确来说，是比记忆中看见的要更萧索，更落寞，远没有那么生机勃勃。
“走吧，我也要给他烧点纸。”爸爸率先迈开脚步，我紧随其后。
……
墓碑前。
爸爸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铁盆，摆好。
接着又拿出几根香，点燃，袅袅的青烟飘起，在这块冰冷的石碑前释放出了难得的人烟气息。
“你来吧，把它插在你爷爷的碑前。”爸爸将点好的香递给我。
我接过，很认真地拜了拜，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都插在地上。
这个时候，我和爸爸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不是因为要避讳什么，而是因为我们都笑不出来。
爸爸比我有经验，他先抽出几张纸，点燃后放在铁盆里。
然后拿出一把黄纸钱，递给我说：“跟你爷爷说说话吧。”
该说什么呢？
我默默看着墓碑上刻着的文字，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到什么，我忽然扭头看向爸爸，问道：
“老爸，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爸爸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一时间愣住了，片刻后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你知道的，我没上过高中。”
“不。”
我纠正他，“这跟上没上过高中没关系，我的意思是……你相信吗？”
爸爸沉默了，然后点点头：“嗯，我相信。”
听见这个答案，我笑了，也点点头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