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高等师范学校。
妻子江冬秀忽然拿来两封信,笑道:“沪上那边又来信了。”
“先拿来给我瞧瞧吧。”胡适坐在客厅的木椅上,接过了妻子递到手边的信。
拿过信件,胡适首先瞧了瞧两封信的信封,这才点了点头,晓得了一封是雁冰寄来的,一封是恣慕寄来的。
首先打开沈得鸿的信,信的开头无非是“适之近来可好?”的问候,胡适将其直接略过,继续细细的看了下去——
“佑亦之名,适之定然听过,其虽为女人,却才思敏捷,为人正气。自然,我与其关系甚好。今日,佑亦寻我为她新创办的《公报》做总编辑,奈何我实在是有心无力,深感遗憾。幸而,我知适之之才,便想将你引荐与佑亦,不知适之心意如何……”
胡适看到沈得鸿来信的原因后,禁不住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想什么,雁冰是知道自己的,自己是只做有自己真正喜欢的旨意的报纸。
往下看去,果然便见雁冰提到了这所谓的《中国公报》的创办意义。
胡适看得极细,可越看却越是止不住的心胸舒畅,抚掌道:“好好好!好一个‘秉天下之大公,予真相以大白’!这分明是我一直想办的报纸!雁冰果然懂我!”
民国文人大多口号喊得响亮,但却鲜少有付诸实际行动的。胡适却是个务实派,想到了就要去做、就要去研究。他向来致力于实事,如今好不容易瞧见了自己感兴趣的新报,尤其又看见了雁冰再三强调的“定然办到秉天下之公!”后,便再按捺不住心内的瘙痒。
只是……创办人是章佑亦……胡适忽然间又有些犹豫。看着信的最后那句“盼回复”久久下不了决心。
叹了一口气,胡适又打来了许章序的信,看着起头的那句“吾友安康”仍是止不住的郁闷。但渐渐往下看了下去,胡适脸上的喜悦却又渐渐变得溢于言表——
“佑亦与《公报》一事,雁冰已与我提及。《公报》的创办,我同样渴望,若非我身份尴尬,适之,我也想参与其中。是以,适之大可不必过多思虑,请直接答应佑亦和雁冰的邀请吧。佑亦非小肚鸡肠之人,我亦绝非斤斤计较之人。”
望着许章序那句“盼适之尽早抵达沪上”,胡适总算是不再犹豫,拍了拍大腿便站了起来,对妻子江冬秀兴奋道:“冬秀,快去准备准备,我们这两天便去沪上定居,我待会儿便去学校递上辞呈。”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江冬秀问道。
江冬秀是典型的传统女人,与胡适的婚姻,也是典型的包办婚姻。但她比别人幸运的一点,是胡适并未向其他的青年一样毁掉婚约,而是选择了继续维持。
她读过章佑亦先生的文章,也无比庆幸自己所嫁的是胡适。当然,就婚姻这一点而言,她还是感谢章佑亦先生的,是她教会了自己学会自尊自爱。就好像,从前的自己只敢唤适之为“夫君”,是决计不敢唤他的字的。
是章佑亦先生教会了她“婚姻理当是平等的”。如今,当也明显感受到,这段婚姻的维持,早已没了初时的艰辛。
胡适粗粗向江冬秀解释了几句,江冬秀便没再多问,直接去为自己一家四口收拾起了行李。在刚听到胡适谈到章佑亦时,她便没了意见。
见妻子去收拾起了行李,胡适也没闲着,直接坐到了书桌前,取出稿纸,疾笔写下辞呈。这并非他太过冲动,而是这份《公报》对他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交上了辞呈,收拾好了行李,胡适片刻都不想耽搁,给沈得鸿和许章序都发了一份电报后,便同妻子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坐上了前往沪上的火车。
他们一家抵达沪上的时候,是许章序和沈得鸿一同来接的。在他们的帮助下,胡适一家也很快便在法租界安顿了下来,与杨雪安排了见面。
“章小姐,我只有一个问题,关于《公报》你所说到的那些,是否真的可以做到?要知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报纸要真能办成,恐怕没有军阀能够容忍。”
甫一与杨雪见面,胡适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好,而是将自己在火车上思考了许久的问题直接提了出来。但也正是因此,杨雪这才大感沈得鸿并没有向自己推荐错人。
“这个问题,胡先生大可不必担心,”杨雪笑着低头,“实不相瞒,《公报》作为《申报》的兄弟报,背后靠着的有《申报》积攒已久的名声。且在我多日的经营之下,其背后还有各驻华领事馆和卢都督之子卢筱嘉的支持,他们会尽量维护周全。”
各驻华领事馆和卢筱嘉的名字一出,胡适便忽然有些泄了气:“若真是依靠着他们,这办报方针便形同儿戏,怎么可能不徇私?”
“先生所言不然,”杨雪摇了摇头,道,“洋人、军阀、国人,三方互相制肘,《公报》既取得了三方的支持,便没有一方是敢对《公报》轻易出手的,即便《公报》说了他们的坏话。”
这便是她经常参加聚会,稳固人脉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