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仪稀奇的咦了声:“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宫里头一个萝卜一个坑,我横竖是窝在坑里不动弹的,舒坦!”
杜若听她这口气,料想昨夜大概是没成事的。万岁爷果真是正人君子,宫里风言风语传的满天飞,大清早儿连仁寿宫的小太监都能学舌几句。什么传太医啦、咋乎了一夜啦、临天亮才走啦,结果到这位娇主儿跟前,一切谣言不攻自破。
她但笑不语,展臂引婉仪入室,掖手遥遥站在门外说:“成啦,奴才就在外头伺候吧!您母女见面,那股热乎劲儿我是不敢打扰的。”
婉仪笑嘻嘻的,娇声道:“胡说,走到哪儿都有您的一席之地。”
皇太后正坐在榻榻上对光举着一幅画,这幅画婉仪认得。先帝荒唐不更事,但除了当皇帝不大行,琴棋书画都有颇高造诣。这幅皇太后的画像便是皇父当年亲自执笔,一描一摹出的他心上人的模样。
突如其来的一阵眼热,她站在地心不动弹了,只觉每一步都重若千钧。她突然有世事宏大而易碎之慨,时光似箭,戳的她千疮百孔。
她不吭气,还是皇太后先瞧见了呆站着的她。忙把画像妥善收进匣子里,站起来牵她的手:“太阳今儿个是从西边起了,咱们大忙人终于想起我这个可怜做娘的了。”
皇太后有意营造轻松的说笑氛围,婉仪涩着嗓子,强强说笑道:“可不是,本想着好歹来蹭个早膳,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失策了呢。”
皇太后刮了刮她鼻子说淘气:“行啦,知道你心里不受用,难受也好哇,好好儿的哭一场。哭完擦擦眼,明儿个又是新的一天。”
所以这世上没有谁离不了谁这世界就分崩离析的话,世人忙忙碌碌,忙着生死离别,忙着爱恨纠葛,可太阳还是照常升起,没什么变化。
想通这节,她也不掩饰了,抱着皇太后结结实实大哭了一气儿。末了擦擦眼,嘿嘿直笑:“瞧瞧我,年纪大了还不老成,又在娘跟前掉金豆子啦!”
皇太后边叹气边揽过她的肩膀:“好孩子,看来这是委屈大发了啊!可日子不能往后瞧,得往前看。我问你,早前嘱咐了你一大堆话,是不是全当耳旁风了?”
婉仪一听要坏事,打个哈哈说:“哪儿能够呢,天底下我最听三人的话,第一是皇父,第二是您,第三……”
她顿住了话头,硬生生把“是大哥哥”的话咽回肚子里。心里恼恨自己嘴快一吐噜,差点儿拍了皇帝的马屁,真是没骨气透了。
皇太后说是么:“怎么话传到我耳朵里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呢?我想着,怕是何嬷嬷办事不力吧。”
婉仪一听无辜的何嬷嬷平白受了牵连,心里不好受,连忙说:“没有没有,何嬷嬷办差尽心尽力,好的不能再好了!”
她暗暗腹诽,就是尽心尽力的过了火,不吭声就把那玩意塞到枕头下了,让自个儿白白在皇帝面前倒了架子,那叫脸面全无啊!
皇太后点点头,打了婉仪个措手不及:“那怎么会没成事儿呢?怕是你临阵逃脱了吧?”
婉仪大喊冤枉:“皇天菩萨,我舍身取义,本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想到大哥哥根本不接招,把我当宫女使唤了一宿。您瞧我这乌眼圈跟被人揍了一拳似得,忍心怪罪我么?”
“得了,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能不了解你?说吧,是不是又被皇帝抓了小辫子了?你何时这么听话了?”
婉仪觉得自己这个妈当太后真是太屈才了,应该摆摊算命去,定然信徒无数:“我做人清清白白,不留一丝云彩,能有什么小辫子?”
皇太后听完一合掌:“那感情好,我就静待佳音。近来一个人闲的发慌,全指望你给我早日生个大胖孙子打发时光。”
婉仪听完大喊完菜,到现在她是连皇帝的手都没摸着,见面就对掐。还生孩子,从石头缝生来?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少操点心吧,别掺和我和大哥哥的事了。我给您透个底,您抱大胖孙子趁早别指望。宫里头如今五个小毛头,您哪个看着顺眼就养哪个,我是举双手赞同的。”
皇太后柳眉倒插,不住戳着她的脑门:“我明白了,你是来给我找气受的。都说隔了肚皮隔了心,宫里头的孩子哪是那么容易养的?你当我是老妈子专爱带孩子?嗨,真是养你全如养个棒槌。”
婉仪捂着脑袋假意说疼,嘟囔着说:“您不知道我心里有芥蒂吗?坏事就坏在太熟啦,我真下不去手。”
皇太后直倒气儿:“你真当皇帝是盘菜,可劲儿由你挑拣?多少姑娘嫁人全如撞天婚,你俩自小就相识,如今成了夫妻,有什么不好?”
她梗着脖子说:“您不明白,我这人敞亮,做不来这种没脸没皮的事。”
皇太后心想来硬的是不成了,转而怀柔,循循善诱道:“你不是一心儿全扑在宫外头吗?我是不指望你立马能成事儿了,不过要是你对皇帝不那么急赤白脸的,他对你态度好些,兴许他会同意你随我一块到行宫过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