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交情不浅。
她回京的时候碰上黄河决堤闹灾荒,瑞亲王已经被派到归德府赈灾挖泥巴去了,两人就这样错过了。如今再见,却已是物是人非,没想到瑞亲王照样喊她老十四,拿她当妹妹看,这让她结结实实酸了鼻子。
她喊十三哥,“佛门净地,您怎么跑这儿来教训人啦?”
提起这茬瑞亲王就气不打一处来,“甭提了,要不是爷今儿恰巧撞见了这杀才的买卖,到现在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婉仪越过他肩膀看了看,一箭外的地上跪着一对被五花大绑的男女。男人瘦成了人灯,跪在那儿瑟瑟发抖,麻秆儿似的人物;女人呢则是胖得出奇,偏要打扮得妖妖娆娆,那模样真让人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瑞亲王看她好奇地歪着脖子打量,伸手将她脑袋扳正了回来:“有什么好瞧的,瞧了就要烂眼珠子咯!”
婉仪在他掌下往上觑了觑眼,“什么事啊?也跟妹子说道说道呗!”
瑞亲王松开手,故作嫌弃的在袍面上擦了擦,“这破事说出来真够扫脸的,瞧见地上跪着的那俩个没有?都是我府上的管事奴才,一个管王府的日常用度,一个管厨房采购。不知怎么勾搭到一起去了,背着爷倒卖王府的物件换银票。姥姥的,买卖都做到这儿来了!要不是我从归德府回京了,等到年底,怕是王府都要被这公母俩捣腾空了!”
婉仪听了倒抽一口冷气,“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儿?王爷在外效忠朝廷,忙的四脚朝天,临了回家一看,屋子被搬的只剩个房顶。嚯,怕是当场能哭出来!依我之见,这种反了天的奴才是该好好料理,在这儿打发了不济事,需得拿出雷霆手段来杀鸡儆猴,免得败了王府的风气。”
按着王爷的气性,本该就地法办了这俩个刁奴。不过经婉仪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在理,不由得高看了她两眼:“了不得,我的好妹子,您这是长行市了啊!说的也是,不该在这儿杀他们的头,到头来还得打发人扛尸首下山,喊他们家里头过来收尸。为了这么个东西大费周章,爷还嫌苦了我的侍卫!”
说完瑞亲王斜了斜身子,对着那筛糠的二人闲闲开口道:“听见没,咱们柔贵妃大发慈悲饶你们现下不死,还不该谢谢娘娘么?”
婉仪觉得她这哥哥真是损透了,这是杀人诛心呐!什么叫现下不死?意思就是回头还得掉脑袋,赶紧的先谢个恩再投胎吧!
她啧了声,让了让身子说可别:“您甭老一口一个贵妃娘娘,这是敬我呢还是寒碜我呢?不提这个了,您费这一趟腿,就是为了来抓犯事的奴才?也不像您平常的作风啊!”
瑞亲王嗨的一抚掌,盯着她狐疑地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拿我开涮呐?王老娘娘要从陕西回京了,万岁特来安国寺给她烧香祈福。怎么,难不成你不是跟着一道来的?”
婉仪迟登登地啊了声,心里却是咯噔一下——糟了,漏馅了!
她有意糊弄,哈哈两声:“王老娘娘?这活祖宗向来最爱重自己,怎么舍得遭这么一回罪呢?”
瑞亲王被她牵了话头,也没深究,反而露出一个你懂得的微笑:“老啦,没几年啦,还不抓紧回京城多出几次风头?”
提起这位王老娘娘,瑞亲王和婉仪俱是又气又好笑。王老娘娘是当年太宗皇帝的皇敬妃王氏。做了一辈子皇后梦,结果因为儿子申王出征失利而功亏一篑。熬到太宗皇帝龙驭宾天,就被打发到颐延园养老去了。后来成统帝即位,当然要追封他的生母,太宗皇帝的原配,孝惠皇后为太后。王老娘娘想做太后的美梦再一次破碎,请旨要求被扔到陕西吃黄沙的申王带她回封地。
就这么着过了许多年,等到皇帝亲政,朝臣一拍脑门才想起还有这么号人物,为显皇帝仁孝,内阁元老们便上书请求皇帝封王老娘娘为庄诚太皇太后。
兜兜转转了一圈,王老娘娘终于实现了半拉人生理想,当即杀到京城想要好好摆一回太皇太后的谱,对皇太后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连带着对她们这帮小辈都看不顺眼。成统帝冲冠一怒为红颜,又把王老娘娘撅回了陕西姥姥家。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眼下最关心的应该是皇帝还在不在安国寺。婉仪试探着说:“那您这差事算是忙完啦?”
瑞亲王说哪能够,把胸前两道朱红组缨捋的七上八下,“早着呢,我这是承蒙万岁开恩,特准我抽身料理家务事。估摸着眼下还在大殿听和尚诵经呢。”
边说边留意到这水鸡儿似的主仆俩,瑞亲王直皱眉,不满地咂了下嘴,“不是我说,就算如今混成了贵妃,也没落魄到连伞都撑不起的田地吧?怎么浇成这模样?你这下头人也是糊涂虫,办事不牢靠啊!”
偏了偏头喊善才,“去把爷的鹅毛大氅取来给我这妹子披上,再拿把黄栌伞,没得让她又淋一身湿,让旁人以为我们慕容家是如何苛待娘娘呢!”
善才一阵风似的凑过来,伺候柔贵妃的差事自然轮不到他头上,瑞亲王亲自代劳,把自个的氅衣往婉仪身上一披,说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