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亲王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想必让他激动成这样的和尚,必然是那位谢殊了。
婉仪登时有些担心,慕容氏马背上出的天子,皇子大多骁勇善骑射。而瑞亲王又属个中翘楚,当年上书房摔跤课,他一个卸肩能把人高马大的总师傅撂翻在地。要是动了真格不知轻重,不得把人家肠子打出来?
那厢瑞亲王已经来势汹汹地冲到谢殊跟前,因着两人身量颇为相似,面对面站定了,气势上竟然谁也不输。
瑞亲王向来说打就打,也不顾满头雨水滴答,撸着袖子就哼笑开来:“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儿不一雪前耻,爷把名字倒着写!”
这厢婉仪好不容易追过去,不期撞见那位谢殊的脸盘时竟有片刻怔忡——这和尚还是个熟脸!
谢殊一身牙白素袍,迎风猎猎,颇有出尘之质,而素袍之上的那张雌雄莫辨的脸,高鼻深目,貌若好女,有如新雪初霁时的万丈虹光,说是艳光四射也不为过。
此刻面对瑞亲王的挑衅,谢殊还是笑得一派温和:“施主,如今贫僧早已遁入空门,你我旧仇已成前尘往事,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瑞亲王说我呸:“男子汉大丈夫,做过的事就得认,何况爷不止是为了私事,更是为了替天行道。”
他话未说完,拳头已经打了出去,就在婉仪几欲大呼救命的时候,谢殊却没有想象中那样被打了个满脸开花。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身形诡谲的一晃,不仅没有生受这一下,反而见招拆招,真跟瑞亲王缠斗起来。
见此状,婉仪立刻停下脚步,同时不忘拦住正欲上前的善才:“这俩人都会功夫,你去了干嘛?拳脚无眼,白挨一下有的你好受的。”
善才没有料到这位柔贵妃竟也会体恤他们这种草芥似的人,感动之余一不小心透露了真实目的:“奴才不是想去拉架,只是想趁乱捣几下黑拳来着。”
婉仪顿时无语凝噎,果然瑞亲王的人也随了他的奸猾,主子打架还让奴才拉偏架,一点武德都不讲。
而瑞亲王的侍卫显然见惯了此等场面,一个个插手驻足,像是看斗鸡似的,婉仪甚至能听到他们边赌边下彩头“你猜主子打赢需几个来回?”
反倒只有红果儿揣着伞杆一脸担忧:“主子,您要不要去劝一劝?王爷跟僧人打架,说出去怪抹面的。”
婉仪摇头说不,又往后谨慎地退了几步:“你没看见这俩人都一身武艺?瑞亲王那人你也知道,打红了眼敌我不分,别架没拉着反倒被他打了个半死不活。听话,亏本的买卖咱不做,就这么站干岸吧。”
红果儿曼曼点头,凝目看了半晌,忽然像有了新发现似的叫起来:“主子,快看,这位和尚不就是早前儿在鹤春楼给您递贴子的那个嘛!我就说嘛,哪有一照面就下帖相邀的道理,这人果然是个花和尚!”
善才说正是,也探头过来插嘴道:“贵主儿您不知道,这位谢殊如今在京城里风头大涨,好多人不惜重金要请他为自己看相呢!您也看到了谢殊生得这幅妖邪模样,打他一来安国寺,来这庙里的妇人姑娘那叫个络绎不绝,大多不为看相只为看人。不过眼下奴才倒是对他有些敬佩,能在主子手下过了这么多招,怕也是有功夫傍身的。”
闻言婉仪掖手遥遥看那一绯一白交缠的两道身形,瑞亲王果然和谢殊打的难舍难分,一时间竟分不出高下。
谢殊……她将这两个字反复咀嚼,眼见瑞亲王有些疲于应对,突然高声道:“十三哥,别打了,万岁来了!”
她这气沉丹田的一喝果然有奇效,不光身旁人俱是大惊之下跪倒一地,连带着远处的二人都身形一顿。
瑞亲王正欲握拳直攻谢殊面门,听见婉仪沉声一喝,竟硬生生收回了拳势,整个人僵在原地,背着身结结巴巴地辩解道:“万岁…臣、臣本意只是……”
他话音未落,只见谢殊也收手均了均气息,双手合什,面上不期融融荡漾开来。
“施主你有所不知,婉施主乃是为了让你我住手,才故意假借万岁之名诈喝于你。”
瑞亲王大觉丢脸,刚想指责婉仪满嘴跑马吓他一跳,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秃驴,”他直直地望向谢殊那双绀青的眸,危险地眯了眯眼,“你这称呼不大对劲啊?什么叫婉施主?这也是你能叫的?”
谢殊一摊手,气定神闲道:“贫僧谨遵出家人的规矩,称她为施主有何不妥?施主请勿用俗世的规矩来约束贫僧,贫僧早已遁入空门。”
说完也不再理会斗败鹌鹑一样的瑞亲王,缓步上迎了几步,对着婉仪展眉一笑:“贫僧曾与施主有一面之缘,不知施主可还记得?”
婉仪猝不及防被点了名,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谢殊身上如有层迷雾,令人看不透、望不穿。
心头警铃大作,她蛾眉轻皱,腼腆笑开来:““唉,我这人记性不好,竟是忘了呢。不过大师生的慈眉善目,换做是谁都会觉得面善可亲,我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