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逢面的娴妃大病初愈,相邀各小主于万花宫观百戏,是为取个好彩头。婉仪对这位一气儿连生两位公主的娴妃也是很感兴趣,自然欣然前往。
等出了掖庭局,红果儿仍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主子,您怎么想起把郭鸿永送去司礼监了?您说您提这个也罢,怎么又说出要为崔厂督作媒的话来?崔厂督那脸绿的,瞧着真吓人。”
方才在婉仪说出要为崔白说亲的事时,她亲眼目睹崔厂督险些一个踉跄,顿时转身拜礼,拒绝的斩钉截铁:“臣残缺之身,何能有福分娶亲?没得耽误了清白姑娘,再者臣一心为朝廷效力,这些儿女情长,完全不在臣的考虑范围内。”
婉仪却笑容不改:“啊,即使如此,我倒也不勉强。只是府上空空没人伺候终归不像话,我这儿有个合适人选,名叫郭鸿永,是幼时家里犯了事,才净身进宫的。他心思细腻,又兼识文断字,在我那儿总归有些大材小用。容我厚颜借花献佛一回,让他伺候厂臣,也算成全我的一番心意。”
崔白顿时大松一口气的模样,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娘娘明日即可让他去司礼监报道,臣定好好教养,不辱没娘娘的美意。”
婉仪笑容更甚,点头说好。崔白登时拔步就走,那股步履匆匆的劲头,生怕多停留一步,这位异想天开的太岁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
而密贵妃因为吃了排头,走时面色不虞,临出门前狠狠跺了一脚,仿佛在宣泄她的怒火。
婉仪坐在步辇上,凝眉望着指间的破碎流光,悠悠道:“我会真为他作媒?这世间的怨偶还嫌不够多么?不过是试探罢了,瞧瞧咱们这位不见首尾崔厂臣的深浅。他若欣然接受,左不过色字头上一把刀,此人也不过尔尔。可如今拒绝的那叫个麻溜儿,倒是更不容小觑了。至于派郭鸿永去司礼监嘛,于他于我,皆是双赢,又何乐不为呢?只是我没想到崔白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红果儿啊了一声:“难不成是崔厂督看出您的意图来了?”
婉仪笑盈盈道:“若是看不出来,东厂总督这把交椅他也算坐到头了。只是听闻密贵妃对其早有拉拢之意,他愣是油盐不进,如今转变如此之快,保不齐有皇帝在背后的授意。”
红果儿顿时一惊,转而又有些喜意:“奴才早说了,爷爷对您向来网开一面。您犯了小错,那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呐!今有此一出,许是早有让您协理六宫之意,您也得念着爷爷的好呀!”
婉仪心头咚的一跳,慌忙道:“多嘴多舌!我瞧你最近是心思浮躁,如今话里话外都在意那位崔厂臣,怎么,你也觉得他好?”
红果儿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您说什么呀!崔厂臣恶名远扬,谁敢凑到他跟前?主子,您不会是想我早点儿投胎了吧?”
这三言两语的功夫,已经到了万花宫。万花宫是高宗特为其爱妃董氏所建,所用之物无一不精,最为惊奇的是临水建造的一面琉璃壁,晴日时能折射出七彩光芒,宛如仙境,端的是无边富丽。后来董贵妃薨,无人敢居此富贵金屋,索性将其改为妃嫔赏戏消遣之所。
万花宫内,有一片宫内极为罕见的人工湖,湖周广栽迎春、桃杏、蔷薇、百合、牡丹、菊梅,四时皆有花开,是以取名为万花宫。
妃嫔们观戏的地方位于琉璃壁后,对照的湖面建有一座高台,教坊司的乐妓便在这里鼓瑟吹笙,为贵人取乐。
因着天岁渐寒,观戏的席座又位临水畔,所以廊下的珠帘轻纱已经换成锦幕篾帘,正有宫娥拿金钩挽起,方便小主观戏。
见婉仪款款而来,正热闹说笑的席位突然静默了一瞬,唯独娴妃笑着站了起来,甩开宫人的搀扶,热情地上前迎她。
“这位想必就是柔贵妃了吧?”娴妃是江南人氏,如今进宫也乡音不改,仍是一口吴侬软语,“早闻您的大名,妾一直心向往之,如今终于得见真佛,娘娘果然比妾想象中的更为容光四射。”
娴妃的笑容有让人如沐春风之感,配上她那对灵巧动人的酒窝儿,姿色更添三分。
婉仪心下对她也有好感,便柔柔笑道:“大名?怕是浑不吝的名声吧。我年少荒唐,倒让大家伙儿见笑了。你我年岁相仿,喊我妹妹便好,若是一直以尊讳相称,倒显生分。”
娴妃喜得抚手叫好,挽过她的臂膀,拉着她坐到了上席:“皇后娘娘还未到,密贵妃身体抱恙,刚托人捎了口信来,您若不嫌弃我们人卑位贱,请和我们说笑一番吧!”
几个来回下来,婉仪算是咂摸出了娴妃为何能有连生二女的殊宠了。她亲近你,却不会让你感到一丝刻意,这样善解人意的姑娘,八成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吧?
她甫一落座,先前松泛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大家见了她都是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模样,齐齐低眉顺眼地坐着,间或小声嘀咕几句,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婉仪不免奇怪,抬头四方扫了一眼,没想到她眼风扫到哪里,哪里就如同风吹禾苗,矮倒了一片。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