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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1 / 2)

转眼过去一个月的光景,春日的味道到了浓烈的时候,汴京城外的桃花林悉数盛开,千娇百媚。

惹得百姓挤破脑袋地要出城。

将军府的前院倒是有两棵桃树,嫩绿的枝叶下藏着或青或白的果实,离近看,短短的绒毛像一团刺。

赤乌穿梭在枝叶的缝隙间,斑驳的影子稀稀疏疏地投在树旁的石桌上,茶雾氤氲,煮沸的水盛在熟盂,翻滚冒泡。

“呲溜——”贺骥豪气地吸入茶汤,因常年习武,两只手的手背落着刀剑留下的疤痕。

身为贺昀的父亲,他的样貌与贺昀竟是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五大三粗,身材魁梧,皮肤犹如漠北的沙子那般粗糙。

“云老弟,我之前就想和你做亲家了。”贺骥眯着双眼,嗓门声如洪钟,“可是我这混账儿子太不争气,小肚鸡肠,不懂得怜香惜玉,浑身都是臭毛病,他配不上栖栖那孩子。”

贺骥的嗓门是在挂帅时吆喝兵士练就出来的。在朝堂上,贺骥若一张嘴,整座殿宇就显得十分聒噪,天家很少会主动问他话,何况他是武将,目不识丁,没正儿八经地读过书。

连写奏折都是贺夫人代笔的。

云蒲端正地坐在贺骥对面,呷了一口茶,笑道:“贺兄说的哪里话,你我相识多年,交情堪比自家兄弟。昀儿没有那么差劲,是我和内子把云栖惯坏了。”

“不、不不不……”贺骥摇摇头,满脸羡慕地说,“云老弟,栖栖是姑娘家,有点小脾气是应该的,倘若我有这么个聪明机灵又可爱的闺女,我也是祖坟冒青烟儿了,谁欺负我闺女,我指定把他胳膊肘卸下来。”

贺骥老来得子,起初是欣喜,高兴的接连三天睡不着觉,慢慢地过去了新鲜劲儿,他只觉养个小子忒不容易,糟心得很。

头疼脑热了要请大夫,夜里闹了要哄着,简直是供祖宗似的。

“贺兄此言差矣,无论是闺女,还是儿子,都各有各的好。”云蒲提起茶盏,感慨良多,“贺将军跟云蒲称兄道弟多年,讲起来,咱们两家的缘分颇深,我初来汴京,就有幸一睹建威大将军的风姿。”

“当时天家遇险,若不是贺兄救我,我哪能活到今日。”

贺骥捋了捋下巴的黑胡子,摆手笑道:“甚么建威大将军,说白了,区区一介武夫,摸到奏折,我便成了睁眼瞎,云老弟可是寒窗苦读十八年,被天家选中的好官。”

文官向来是天家的左膀右臂,然武官则是天家手中的利剑。

利剑随时可换,左膀右臂却不能随意丢弃。

贺骥虽没有寒窗苦读,但这些道理,他心里门儿清。

“贺兄此言差矣。”云蒲苦笑道,“左右都是为天家效力,贺兄用兵如神,在战场上更是英勇无畏。燕朝的和平,绝不是几支毛笔随便写写就得来的。”

“嗐。”贺骥仰天长叹,望着小得可怜的桃子,不由得悲从心来。

“云老弟,说实在的,我宁愿做个无用之人。我年轻气盛的那些年,想着在战场驰骋杀敌,现在呢,陛下越轻视我,我越过得轻松。没有了战事,燕朝的老百姓就过得舒坦,我每月照时领俸禄,不用过着头破血流的日子,夫人不用跟着担惊受怕,我自个儿也得劲。”

如今是崇宣二十三年,天家即位后,先是平定边疆,送昭阳公主去西域和亲,燕朝的根基愈加稳固。

匈奴的大单于曾扬言要燕朝的天子做他的手下败将。

现在呢,却夹着尾巴窝在漠北,不敢轻举妄动。

云蒲实打实地钦佩贺骥。

官场沉浮,一个比一个抢着往上爬,想要站到山峰处。

汴京城寸土寸金,私底下开商铺的同僚富得流油。在如此急躁的汴京城,贺将军依然存有这样的想法,委实珍贵。

试问,哪个武将愿意荒废光阴,待在府里做闲人?

云蒲拱手说道:“贺兄,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他们二人可称作是莫逆之交,贺骥讲话粗糙,说话不过脑子,没少跟大臣犯口舌。

云蒲也没少帮贺骥解围。

贺骥嫌茶太淡,喊着小厮搬出地窖放的陈年酿酒,痛痛快快地和云蒲对饮。

“云老弟,你是知道的,我爹娘死得早,十岁和同村的兄弟投军,在军营饱一顿饥一顿,喝口肉汤都赛过活神仙了,每天像是傻瓜,晕着往前冲,冲了足有五年,才当上大将军。”

贺骥一边回忆往昔,一边哀其不幸地说道:“想我英勇杀敌,算的是个草包英雄,我岳丈又是镇国公,武功盖世。贺昀这小子偏偏晕血!男子汉大丈夫的,看见后厨要杀鸡,扒开腿地跑,他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阎王爷催他命似的。”

按辈分,按永昌伯爵府和将军府的交情,贺昀是要唤云蒲一声叔父。

云蒲安抚道:“明年会试,依着昀儿的聪明才智,金榜题名,在天家跟前效力,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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