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从醒过来起，凤南歌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
清心咒在舌尖滚过几轮，顺利念完，心神却没有半分松弛。
自从上次有凡人误入梧桐树屋后，凤族的结界就不如之前那么灵敏了，她总有点怕梧桐树屋再突然闯进来什么人。
一直到结束今日份的修炼，拉开梧桐木门，凤南歌才终于迟迟意识到这种心神不宁感的来源——衍羲和昨晚一宿未归，这会儿才拖着疲惫的步伐上楼，眼下似有青黑。
“哟，早啊。”衍羲和在她眼前软倒进贵妃榻，手指头勾了勾。
她不太喜欢别人用这种轻浮的命令手势叫她过来，不过看在衍羲和惨兮兮的份上，便没跟他计较，依言凑过去，结果却见海芯木凤凰扑棱棱抖着翅膀，先一步落于衍羲和伸出的指尖。
凤南歌：“……”
完了，会错意了。
原来是在叫赋灵的凤凰雕塑，不是在叫她。
衍羲和原本正困得摇摇晃晃呢，看凤南歌这表情，扑哧笑出声，一下子精神起来。
“笑什么笑！”凤南歌小声呵斥，“我还没问你昨晚去哪了呢！”
衍羲和先是把小凤凰放在自己头顶，又伸手把她捉过来，那颗漂亮的头颅便顺势倚在她柔软的肚皮上。
凤南歌动也不敢动，听到肚皮上的衍羲和说：“我去了寻芳苑。”
现在的凤南歌听到自家的……嗯……同居人半夜去逛窑子已经不惊讶了，甚至没生出半点误会他的想法。
“又去弹曲子？”凤南歌问他。
衍羲和嗯了声，沉闷的声音从她的肚皮上传过来：“柳姬来找我，问我的曲子做得怎么样，还把我困进蜘蛛洞里，作不完曲子不让我出来。”
凤南歌决定不去追究这个蜘蛛洞指的是三清山某个她未知的景点，还是说只是衍羲和的某种夸张的修辞。
“那她现在放你出来，是因为你的曲子已经作好了？”凤南歌问他。
衍羲和的脖颈微微一僵，抬起头来看她。
这双眼睛……
凤南歌在这双眼睛里见过很多很多种神色，大多镇定自若，满是深情，抑或神采飞扬，饱含笑意，可这一秒，就这一瞬，她在衍羲和湿漉漉的眸子里看到了极为复杂的情绪，混杂着悲伤，绝望，歉意，脆弱，还有自我厌恶，拧成浓墨重彩的惊鸿一瞥。
然后睫毛颤了颤，充满血丝的眼睛阖上了。
再睁开的时候，又换回了见不到底的深情，似乎方才的一切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对了，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衍羲和放开她，一手按着脖子，扭了扭脖颈，“突然想吃你蒸的竹实，吃完我要睡上一大觉，晚上再好好疼你，嗯？”
岔开话题两次就是不想说，凤南歌闭了闭眼睛，意识到有关于那首未知的曲子，她可能问不出什么了。
“你自己蒸，”凤南歌算了下时辰，起身撕了块菜叶，丢进蝈蝈笼里，说，“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衍羲和诧异道：“去做什么？你今日的修炼不是结束了么？”
凤南歌说：“前些日子意外结识一名悟性不错的孩子，我答应过他，今天去教他雕刻，”想了想，又学着衍羲和的语气说，“等我回来，晚上再好好疼你，嗯？”
衍羲和的表情顿时精彩极了，凤南歌看着他忍不住的笑，倒退着往后走，又差点踩到衍羲和随地乱扔的夜明珠，顺手捡起来丢进海中月雕塑里，转身出去了。
*
衍羲和清楚地意识到，他正身处在无边的梦境。
在记忆之海的深处，是一条玉石与夜明珠铺就的长廊，廊柱为金，轩顶为翠，冰冷华贵，价值连城。
在这段记忆里，他曾无数次在此处穿行。
他知道道路的尽头有什么等待着他，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步又一步，被迫向前走去，一直走到梦境的尽头，看到那具再熟悉不过的尸体。
尸体生了副漂漂亮亮的好容貌，唇色苍白，身形削瘦，怀里抱了把通体雪白的古琴。
古琴翻转，露出底部的刻印：古琴扶舟。
他一眼看中这把古琴，伸手从尸体手中抢夺过来，收进自己的怀里。
于是尸体便动了动，睁开湿漉漉的一双眼，眉眼里自有深情。
我是古琴扶舟的琴灵，你是谁？衍羲和先发制人。要不是我救了你，你已经死了。
说罢煞有介事地拨弄了几下琴弦，却未曾想到，古琴居然奏出尸首坠入深海的声音，把他骇得一惊。
尸体哈哈大笑，咳了几声，金色的血沫凭空蒸腾。
尸体分明已经很虚弱了，却还是坚持开口说，原来你是古琴扶舟的琴灵？那就怪了，古琴扶舟的琴灵分明是我。
谎言被戳穿，衍羲和也不恼，岔开话题说，我的名字是衍羲和，你的名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