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流云涌向天空的另外一侧,几乎是瞬息之间,它们就在城市上空换了栖息的方向,但假如一个人从新干线上看远处的山,那么在他眼里,远处的山也几乎不会动。
黑宫遥眼里的云,也只不过是稍稍挪动了一点点而已。
她坐在窗边,肩膀压住试图向外逃离的窗帘。花瓶里的雏菊花瓣被喷雾器撒上人工的露水,正一滴一滴下砸,砸到窗台上,映出她黑色的瞳孔。
今天是加藤池子出院的日子,而这位母亲本不应该在医院里延误这么长时间,因为她本身也面对着多项指控,但她实际上应该接受治疗的时间比一个月要长——检查的报告显示她已患有肺癌数月,且已经进入三期。
而她拒绝了持续治疗,即使这样能够帮助她逃避接下来的一切事务。她本可以把这些烂摊子交给律师处理,但或许是为了给自己困顿的人生戳几个能透气的孔,她如那日出走那样,坚持要求出院,不管一切障碍都可能向她涌来。
但就在这个关口,她要求再见黑宫遥一面。两个人上次见面时,病房里仍然有警员把守,但加藤池子在当时却忽然开了口,一字一句地交代了松本二郎以及高利贷的相关细节,除此之外,一句带有私人性质的话都没有与黑宫遥说过。当时病房里安静到呼吸可闻,只剩下加藤池子虚弱但坚定的声音,而当加藤池子结束了她非正式的供述时,她也移开了安放在黑宫遥身上的目光。
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加藤池子的纵火,可靠的证据基本上都在那场火灾中销毁了。对松本二郎的复仇意志超过了社会责任,因此她并没有缜密地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但好消息是,其中一条资金链已经被锁定,而前几天以机搜搜集的其他证据为基础,地方的警察捣毁了这个放贷的小集团,也算是可以告慰这个女人困苦的半生。
但黑宫遥知道,这次行动只不过是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可见背后的集团势力已经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够解决的了。机搜主要负责第一线的事务,而并不负责继续向下深挖的情况,因此她寄予在自己身上的希望可能会付之东流,这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正在她思忖之际,病房的门“咔哒”一声开了,护士推着轮椅上的加藤池子,而后者已经换好了常服,在看到黑宫遥的时候,眼睛里的光芒微微闪动。她看起来是那么普通,以至于如果不去回忆的话,黑宫遥完全会忘记她曾是自己要去抓捕的嫌疑人。
“加藤女士。”
“好久不见,黑宫警官,”她的声音虽然疲惫,但仍然温柔,“抱歉我现在还不能站起来,失礼了。”
“不会。”
护士退出门外,关上了门。加藤池子操作着轮椅向黑宫遥靠近,在距离窗口还有半米的时候,黑宫遥向窗口的方向挪了半步,挡在了整面窗前。
“我不会再寻死了,”加藤池子开口,话音里颇有些无奈的意味,“既然选择了面对,就不会逃避,这还要多谢你。”
“我来见的不是朋友,”黑宫遥看着她的眼睛,自觉话不好听,但还是说了下去,“感谢您对我的肯定,只是今天我们的谈话会被录音,还请您谅解。”
出乎她意料的是,加藤池子似乎早就预见到了这个场景,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她把目光投向窗台上的雏菊,沉吟片刻后开口:“你似乎很在意高利贷的事情。”
“这是我的私人原因,记录在属于我的那份案情卷宗上,”黑宫遥看着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不想有更多人像当时的我一样罢了。”
“黑宫警官,”加藤池子重新与她四目相对,“你要知道,你其实没办法救所有的人。”
“……这是客观事实。”
“可是这个事实已经成为了你的负累,”加藤池子缓缓叹了口气,“或许是将死之人的直觉,又或许是仅存的一点善念在作祟,我才想要劝你……算是我对你表达感激的方式。”
“我们其实对彼此很难感同身受,”黑宫遥把身体从窗户前移开,站到加藤池子的身边,“当人悔恨或无奈的时候,往往会把情绪发泄到无辜者的身上,所以我在做的都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可我必须要做。”
“但……”加藤池子垂下眼眸,再开口的时候,仿佛是在对自己说话,“一味逼迫自己,真的能够完结多年前留下的遗憾吗?”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凝固了。加藤池子想要抬头,轮椅的把手却忽然被一只手按住。那只手在抖,并且无意识地攥紧,她想要出声提醒年轻的警官,却在看到她表情的时候窒住了呼吸。
“你是不是知道关于我的事情,松本二郎说的,还是别人?”黑宫遥敛去了所有的表情,眼睛死死盯着加藤池子,“从哪里,谁告诉你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加藤池子因为黑宫遥的表情有些慌乱,试图用手去掰开黑宫遥的手指,“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怕……我怕你像我一样……”
“松本二郎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去过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