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南府署,官邸内。
齐英吩咐小厮将卧房四周都摆上了冰块,因此魏悠醒来时,周遭凉爽了不少。
此时,林隐带着大夫刚好进门。齐英守在一旁,正欲抓起她的手给大夫看,她刚好惊醒,一言不发地迅速抽走了手腕,又将齐英吓得跪趴在了地上。
邓如风站在后方,看不真切纱帘内魏悠的情形。
林隐眼神示意齐英先下去,后不解地走到床边,隔着纱帘看向面色苍白的魏悠道:“魏兄,这是我在城中为你找来的大夫。话说,你怎会在陆府吃醉了酒?”
床上的人醒过神,坐起身捏了捏自己的后脖颈:“吃醉酒?我只记得晕了过去,现下已大好,不需大夫诊治了。林兄何时到得临安?”
见魏悠无碍,齐英又退出了房间,卧房众人纷纷默契地退到了院外。邓如风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不过听到了魏悠的声音,心上沉甸甸的石头总算滚了下去。
“巳时到的,到了之后便有人来府衙请人前去接应,说是你在侯府吃醉酒了。”林隐拽了根梨花木圈椅坐下道,“奥,这里还有封信,是侯府的小娘子给你的。”
伸臂接过信函,大致阅览后,魏悠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是芍药救的她,原来芍药与陆澄有那样一层关系。
可看陆澄那副恨不得将她除之后快的架势,广南官路道阻且长。今日有人相救,明日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归根究底,她必须培养自己的势力以对付陆澄,乃至于能够调查张济民。
林隐见魏悠像是被施法了定身术,看信看得入迷,递上杯茶调侃道:“我说,你今日也太大胆了。拜见上司竟拜见到府中女眷的榻上去了,说是醉酒,你身上却一点酒味也没有,脖子上似乎还有掐痕。你可有哪里不适?”
“那女子与我没什么关系。我既没醉酒,也无不适,只是在陆府出了点意外,劳林兄费心。”她听出了林隐的揶揄之意,语气寡淡,以打消他的八卦之心。
芍药现在是陆府女眷,而她在外的身份又是男子,不可毁人家名声。
言毕,她隔着一层纱帘望向林隐,果不其然,他眼角眉梢的雀跃耷拉了下去,有意探究的眼神平静了下去。
她一个女子,与女子之间,能发生什么。摇摇头笑了笑,将信纸折好后放入衣袖,她忽地察觉不对,再伸手往里探去,竟没摸到玉佩。
玉佩竟不见了!
魏悠大惊,连忙四下找过,又问起林隐,却都没见到。看来是落在侯府,一时半会没法找了。
她叹口气,想到之前林隐遭了暑热,出言关心道:“林兄,我叫队伍停在驿站三日是为了让你养病,你却只待了两日,何必这么着急,病好全没有?”
林隐笑着回答:“你喝口杯盏中的茶就知晓了。这是邓侍卫的方子,对付暑热格外管用。他在驿站养伤时专门为我做的,多亏他,我的病昨日已大好了。”
魏悠闻言,低头看向杯盏中幽绿澄明的液体,一股熟悉的茶香扑面而来,抬杯酌了一口,清凉芬芳的茶香四溢开来,沁人心脾。
这不就是她一路上都能喝到凉茶,怎会是邓如风做的?她想起那日驿站护卫头领的话,又想起在京时周梵总能找到合她口味的饭菜,以及刺杀时邓如风立马跳出来解围,心下顿时明了。
一股说不清的情愫攀上心头。
魏悠捏着茶盏,回想起上一世的陆明澈,那时候他也是如此温柔。她已经把心给了那个不会再出现的人,对于潭王,她除了回避就是逃离,根本不值得对方如此待她。
林隐见魏悠不语,接着回道:“至于在下为何如此着急,其实是害怕魏兄你新官上任后公务繁忙,若无人帮衬,导致旧伤成疾,那便要出大问题了。”
魏悠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她以为自己一路以来装得很好,没想到林隐洞察力如此高强,竟能看出她身有不便,于是起身下床,弯下腰就要拜谢对方。
座上人额角突突起跳,他还是第一次见魏悠这般,顿感受不起,连忙扶起魏悠道:“这并非我的功劳。潭王殿下为我运作,将我擢升为广南推官,其实有一条件
——殿下说您的右手有伤,不便握笔。今后,让我替你挥毫笔墨,书写春秋。”
房中顿时安静下来,魏悠顿住,昔日与周梵的回忆因这一句话通通涌上脑海。
那日她醉倒周梵,偶然进入书房后,发现全屋都是她在淮南写下的书信诗稿。而案上的魏悠列传,出自后人写下的大鄢史,她早知自己当遗臭万年,并未当回事。
可继续往下翻,发现正史之后还有周梵自己写下的文稿,通篇从各种角度分析她的动机,事件之间的联系。
历史给她下了宣判,周梵却为她力争清白。在不知多少年后,有一人仅仅因为研究了她的尸骨,知晓了她是女子,便将桩桩件件压在她名上的诬陷逐一攻破,离奇地准确还原了她最初的心态,在无声处为她正名。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