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沈轻则给我发微信,问我考虑好没有。
秋日的阳光很好,透过薄纱落在木质地板上,房间内一派芸芸朦胧,人心都要沉溺在这虚幻的美梦中。
我整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着手机屏幕的消息陷入了犹疑:
我真的可以面对一切了吗?
目光微微扫过电脑屏幕上正在挂机美食的游戏角色,耳边突兀地响起了一些话。
金花婆婆说:我疯婆子的朋友能随便就让人给欺负了?
猩红说:师父,我不在的日子,你都要开开心心的哦!
马程程说:希望从今往后,你只永远向前,遇山平山,遇壑填壑。
还有林风眠,他说:是人就有心,心都是肉长的。
时间好像生来就自带欺骗性,蒙住我们的眼睛,捂住我们的耳朵,让我们轻易地忽略一些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情,和重要的话。
我从沙发里缓缓直起身子,在那个时间退居幕后的奇妙瞬间,忽而从一堆虚拟游戏的虚拟数据中,汲取了莫大的能量。
我抬手回复沈轻则的消息:
我考虑好了。
沈轻则什么也没多说,给我发来一个定位。
我望着那个有些熟悉的地址,倏然想起来,许多年前我曾去拜访过沈轻则的父母,以萧程女朋友的身份。
又是一刹那的恍若隔世。
原来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啊!
傍晚的时候,忽而起了些风,卷起满地的金色梧桐,盘旋在半空中舞蹈出风的形状。
我拎着一兜水果,徘徊在梧桐凋零的花园门口,心跳的频率犹如吉普赛女郎脚下急促的鼓点。
不远处的三层小洋楼,干净明亮的巨大落地窗后,暖黄色的灯光下人影绰绰,不时传来隔着群山一般听不真切的交谈声。
而我就像个闯入记忆的卑劣故人。
那一瞬间,我再次退缩了,像个畏惧奔赴战场的懦弱新兵,转身落荒而逃。
手机叮咚一声,将我定在了逃跑途中。
那是来自林风眠的微信消息,他问我:见到人了吗?不会真的哭晕过去了吧!要不要我帮忙打120啊!
戏谑般的关心,让我垂目。
我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一颗心震荡得像是风中的秋千,稍有不慎便要被卷入万丈高空。
像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驱使。
我拨通了林风眠的语音。
他很快接起,在手机那头略显紧张地问我:怎么了?小哑巴,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我在晚风中慌乱沉默,隔了好久才嗓子发紧地开口:
林风眠,我做不到,我害怕。
记忆中,自打记事以来,我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极度坦诚,对另一个人完全敞开心扉,甚至说出内心隐藏最深的恐惧。
手机那端是一段无声的沉默。
也许是林风眠被我吓到了,也许只是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隔了好久才说:
小哑巴,其实我对你隐瞒了一件事。那时候我去见镜与雪杀,最开始其实约在咖啡店见面,但我失约了,到了门口没敢进去,后来才鼓起勇气去公司楼下见的她。
我呼吸一顿,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林风眠隔着手机长长吐了一口气:
小哑巴,所有人都会害怕,但是没关系的,如果今天害怕,那就回去好好睡一觉,搞不好睡醒之后就不害怕了!如果睡醒之后还是觉得害怕,那就再睡一觉,你可以一直睡到不害怕为止,反正我都会陪着你。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透着山泉水般的清冽,又夹杂着缠绕不休的晚风,像是久病中觅得的一碗良药,喝下去就能药到病除。
我受了他的蛊惑,挂断语音,转身走进了花园。
迎面撞上掐好时间出来迎我的沈轻则。
他瞧见我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稍微顿了一顿,尔后接过我手里的水果篮,轻笑出声:
大家都在等你了。
我为了撑住心里头的那口气,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随他一同进了屋。
他们家是典型的高知家庭,沈父沈母都是邻校的大学教授,一个教国际贸易,一个教小语种,完全和医学沾不上边。
三层洋楼被装饰得如同十八世纪的巴洛克庄园,精致繁复,奢华雍容,抬眼望去尽显古典优雅。
沈母穿着一身改良的宽松旗袍来门口迎我,端庄得体的笑容里漫着一丝难掩的亲切,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这孩子又瘦了,得多吃点东西才行啊!
我抿嘴乖巧地笑了笑,却并不答话,目光越过沈母去看向客厅沙发上侃侃而谈的中年男人。
两年不见,陈院长好像苍老了许多,鬓边竟生出了几缕银发,厚厚的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