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哭着摇头,鬓发尽湿。
婆子疾步匆匆跨过院门,高声道:“夫人应了。”
心口如有大石落地,宋珉踱回桌前,乌黑的药汁已经凉透,端起碗,入口时想起的却是爹娘哄她吃药准备的杏脯。
她仰头眼角划过泪珠,将药一饮而尽。
见药喝完,婢女领人出了房门,顺便将乐善带走。
书房只剩宋珉一人,毒药开始发作,灼心蚀骨。她伏在桌前,衣衫下脊背微凸,黑色鲜血从口中滴落,越聚越多,沾湿了前襟。
双眼执拗地看向院子里四四方方的天空,两枚青杏仍旧挂在窗沿。
宋珉探手将杏子拢在掌心,手腕用力,细细一截枝桠绷直,以前那般固执的人,想要什么便非要得到,死到临头,终于尝了一回念而不得的滋味。
最终她松开手,枝桠缓缓缩回,指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上拨动,青杏晃荡着离开窗沿,重新挂回枝头。
宋珉死后魂魄上飘,亲眼看到一卷草席裹住她的尸身,两个粗使婆子将她带到乱葬岗,随便一扔。
活了半辈子,结局竟是曝尸荒野。
大概是因为已经死了,宋珉并不觉得难以接受,只是魂魄总困在乱葬岗,倒不如早些让她和爹娘见面。
日落西山时,乐善头发散乱脸上脏兮兮,肩膀背着小包袱,跌跌撞撞跑来。
随行三五人都十分眼熟,等到他们个个红了眼流泪,宋珉终于想起,这些人是看着她长大的同乡叔婶。
已经化作魂魄的宋珉见此场景不由鼻尖一酸。
“村长爷爷,王大娘,小虎弟弟,你们怎么来了?”
“奇怪,阿珩呢?”
他们自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众人合力将她搬上牛车,从黄昏走到月上,尸身被放进黑色棺材,埋入地底。
木头刻成的墓碑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宋家长女宋珉。
区区六个字化作铁掌捏住心脏,一直神色淡然的宋珉忽然捂脸痛哭,她还是爹爹的女儿,她还配做宋家的女儿。
泪眼朦胧间,却借着月光看到一旁墓碑上刻着:宋家长子宋珩。
宋珉猛地瞪大眼睛,眼前白光乍现。
*
“姐姐!快看快看,我抓到一只小兔子。”
七八岁的少年揣着衣兜,脚步匆匆地跑进院子,路遇院前的门槛猛地一跳,竟从怀里蹦出只通身雪白的兔子。
兔子惊慌失措,蹬四条短腿四处乱蹦。
少年气鼓鼓的抿着唇,手忙脚乱地捉:“你别跑,快别跑了!”
院中一口井、一株槐树、一块刚被清理干净的菜地,边上用竹竿撑着晾衣架,一人一兔你追我赶。
宋珉小脸微白,病气未散,一身棉布裙衫不掩清丽。手中捏着刚洗干净的衣衫,眼见弟弟从身侧跑过,眸中浮现细碎笑意。
跑出一头汗,宋珩见姐姐在笑他,恼羞成怒:“姐,你快帮我啊!”
恰巧兔子蹦跶到身侧,宋珉伸手捉住兔耳,兔子徒劳地蹬两下,很快认了命。
“喏,好好抓着,别再放跑了。”
宋珩红着脸接过,少年心性,来的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就抱着兔子活灵活现的讲述自己如何在山上捉住它。
宋珉静静听着,清晨阳光正好,微风轻拂,她只觉得活着真好。
宋珉本该是个死人的,没成想一睁眼回到了五年前,她的弟弟没有过继给大伯家,家中良田和房产也没有被强夺去,她没有接近国公府,也没有被人暗算成为世子妾室,困于国公府后宅不得出。
更重要的是,她的阿珩还活着。
摆弄衣衫的手缓缓握紧,阿珩是她唯一的血亲,进国公府伏低做小、为人妾室,苦苦熬了三年,不过是求弟弟能平安长大,可结果呢。
那座简陋的墓碑再次浮现在脑海,心中怒火交加,她做错事活该受罚,宋珉无话可说,但为什么要弟弟的性命?!
眼前发黑,单薄的身子晃了晃。
“姐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宋珩仰着头,怀里还抱着兔子,乌黑的眸子满是担忧,眼眶中很快蓄满泪水:“姐姐,都怪我,都怪我下水摸鱼,才会害姐姐生病的!”
“我这就去叫黄大夫来。”
宋珉拉着他胳膊,拦住少年冲出去的脚步,安抚道:“姐姐没事。”
宋珩说的是前两日姐弟俩落水之事,前世也曾发生过。
村口有条河,村里人叫它等水河,村子也因它得名,名叫等水村。
河水不深,平日里不少孩童下水玩闹,但夏季多雨,水位暴涨,河流湍急,家中长辈会严令禁止孩子靠近河边。
爹娘去世三个月左右,刚刚八岁的宋珩独自下水,恰巧被归家的宋珉遇见,她吓得魂不附体,纵身跳入河水中。
她会凫水,只是事发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