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在一处城郊休息站空旷的停车场停下时,天已经微微擦亮了。KARR将脸埋入臂弯,趴在方向盘上调整沉重而急促的呼吸,我的精神还没有完全从恍惚中恢复,最终是那个女人张望了一下四周,像是想要摆脱沉重的气氛一样主动开口:“谢谢你们帮了我。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难道是在调查州际废料处理公司的非法排污——”
“是在调查,如果当时某个不自量力的白痴没有惊动那群疯牛病似的流氓的话,我们现在肯定已经在提交证据了!”KARR没有抬头。沉闷的呵斥在车里回响,他很少如此直白地使用这些粗俗的词语,我被吓得一激灵,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打开车门,招呼后座的女人跟我下来。
经历了半宿的提心吊胆,重新踏上柏油路面时,我颇感头重脚轻,女人指了指加油站旁边的小超市,提议去买点早餐。
我又饿又没胃口,但此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在走向店铺的途中,我终于询问起她的身份:“你是记者吗?你又怎么会深更半夜地出现在那种地方?”
“我本来是个野生动物摄影师,你可以叫我弗兰。我刚落实工作不久后,就发现我的家乡环境遭到了严重的污染。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收集证据、走访、上诉……但就在我好不容易取得调查资格的第二天,建设在我家的废料处理厂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从那之后,我一直在追查它的老板——约翰.拜洛克。这是我查到的他的第五座工厂,在此之前,还有三座都在引起怀疑与调查的前夕被火灾烧毁,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他在销毁罪证。所以这次我才想绕过上诉,私自取证。”
说到这里,弗兰疲惫地将手插入纷乱的金发间,捂着脸长长地深呼吸,不抱多少期待地反问:”或许是因为我的疏忽,你们才失去了另一辆车,对不起……但我孤军奋战了好多年,已经无计可施了,能请你们帮帮我吗?“
“不把约翰.拜洛克扳倒,我们是不会罢休的,我们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我用自己都觉得无力的声音安抚着弗兰,为她推开超市的门。睡在柜台后躺椅上的店员被门轴吱呀声吵醒,一边说着欢迎光临一边站起身打开大灯,看起来对于我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种荒郊地界十分好奇。
“你们有什么对策吗?”进到一片寂静的超市后,弗兰压低了声音。“有没有联系过这个地区的检查部门?”
“我们本想的是拍下未经伪造的排污记录,但不知道经历了那场骚乱,KARR到底有拍到多少……”就算我尽量回避着可能变得尖锐的话题,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说出了KARR的名字。我搭在一盒蔫巴巴的沙拉上的手迟疑着停滞下来,站在那儿大脑放空了不知多久,终于艰难地从思绪中翻出KITT被废液吞没的那堪称残忍的景象。
“还有一件事……我们的车子,亚当——他能自己做出行动,与我们交流,你也看到、听到了吧?”我按捺着喉头的反胃感,决定正视这起惨剧。
“当然,我从没见过这种技术——”
“——不能这么简单地将其定义为‘技术’!……比起单纯的‘智能程序’,他们更应该说是我们活生生的同伴,而坠入废液池的那辆车——他也一样,刚刚经历的事对我们来说不止是失去了一辆车而已,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我的朋友救了我后自己一个人步向灭亡,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
带双双中弹的迈克尔和KARR逃离莱文实验室时所体会过的那种焦虑仿佛又席卷而来,我解释到一半,就失控地低吼了起来。KITT不像人类那样会肉眼可见地挣扎、流血,“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惧现在才在我心底逐渐苏醒。我扶着货架缓缓蹲下,疲惫与懊悔相交织而成的酸涩在我眼角汇聚,坠成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弗兰有些慌乱地俯身拍着我的肩膀,她好像在说着些什么“抱歉,我不知道”的话,但我发涨的头脑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回应。
——不,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叉车的袭击,如果当时我没在车上,如果我能调度指挥得更好……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店门再度“吱呀”作响,打断了我一团乱麻的思绪。进来的人在门口停顿片刻,随后绕过两排货架径直走到我身边,我被抓住一侧胳膊强硬地拉起来,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的脸,就被塞了一张湿巾在手里,KARR的声音紧贴我耳畔响起,虽然还掩不住不悦,但他听起来冷静下来了:“戴文.迈尔斯说基金会的吊车已经快到废料处理厂了。买好早饭就回车上吃,我们也赶回去。”
KARR的笃定把我从晕眩和自责中暂时扯了出来,我擦干净脸,接过弗兰帮我拿着的三明治和即食罐头去付了帐,回到亚当车上,分好食物,任亚当驶上回程。我们回到那座恐怖的工厂时,它的正门已经大敞,上面还残留着亚当强行闯出而造成的凹痕。我们远远就看到吊车高举的吊臂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神色凝重的基金会工人和满脸敌意的工厂守卫分别站在废液池两边,每一束目光都投向正被从废液池中打捞出来的KITT,身穿防护服的安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