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生可不是什么好人,她混不吝惯了,生平最喜爱与这样的硬骨头作斗争,乐此不疲。她俯视着李非境,心知肚明,若要这样的人服软,非得攻其软肋,破他心防不可。
“李大人铁骨铮铮叫人敬佩,不由得叫本公子想起一个故人来。”她眯起眼嘴角弯起漾出一抹凉凉的笑意,漫不经心道:“你倒是有那姚之陌的影子,他所言果然不虚,你已习得他的五分真传。”
果真,姚之陌三个字一出,李非境瞬间变得狂暴,不待他开口,冯春生悠悠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一届宵小之辈,确没有这个必要铁骨铮铮啊,奴颜媚骨即可,是也不是?”
“你好大的胆子!”李非境怒极,理智却仍在。“尔等私造军械,又犯宵禁,条条都是重罪,死有余辜!护城军听令,上箭!”
真是个硬骨头,冯春生握剑的手来回描摹着他的眼眶,口中恐吓道:“近来多饮酒,手便有些抖,你这眼睛既看不见东西,不如捐了吧,不过一会儿我动手的时候可能没那么准,李大人多担待。”
“你只管来,我李非境若皱眉头,这条命都送给你。”
她颇无语,起身放开他,手里的剑松垮垮地捏着甩来甩去,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之际,忽地想起些下流的段子来。“听闻李大人与那姚之陌关系匪浅。”
李非境由两个手下扶着猛烈地咳嗽几声,闻言看过来,眼神如狼似虎,不是善辈。冯春生可不怕,她和善地笑着,眼眸弯弯,倒是纯良。
“李大人不知,那姚之陌是个无耻之徒,不仅下作,还道德败坏。谁的媳妇漂亮,就定要拜谁做大哥。”冯春生闲庭散步般走了两步,猛地回过头来看着他,张口却没出声,但意思却无比清晰地传递给了李非境,他初看她的唇形一顿,而后反应过来,登时目眦欲裂抓起手下的佩刀就要朝她砍下。
“我要你死!”
冯春生轻松捏住劈头而来的刀刃,眉目含笑,看在李非境眼中无异恶鬼修罗。
她又道:“还有些更劲爆的,需要我当众说出来吗?”
“你一派胡言!”
“胡言才有人信,才能声名远播呐。你三人这出青梅竹马却被好兄弟横插一杠的爱恨情仇大剧若爆了出来,岂不成全了百姓茶余饭后间用以娱乐身心的谈资。”冯春生乐呵呵道:“好事一桩啊,只怕贵夫人承受不住呐。”
李非境恨恨盯着她看了看,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松开兵器道:“太子府何时出了你这样的无耻之徒?殿下心宽,不怕败坏了门楣。”
冯春生笑眯眯转身招手,“快来白衣,李大人方才眼拙没认出你来,经过我的诊治,你看这不连巡鱼符都不必查验就全明白过来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嘿,不费劲儿。”
白衣只知她说的那句无声的话起了作用,却是不知说了什么能惹得这个深阴鸷坚忍的男人也绷不住挥刀砍人。不过想来绝不是上得了台面的话,还是装作不知情的好。更况,她同姚之陌只那日在太子府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孽缘,人家怎会透露这么私密的事情叫她知道!定是胡搅蛮缠撞了上去。
白衣施施然上前一步行礼,“见过李大人。”
李非境似笑非笑,回了一礼,不卑不亢道:“原是太子府办差,不知所谓何事?可有手信?夜犯宵禁……”
话音未落,遥远的星法寺庙传来晨钟敲击的声音,悠扬远播,穿透了距离与空间禁锢。随后有各坊间守卫击缶的声音此起彼伏,大门陆续要开,宵禁已过。
李非境眯眼看了看天色,心知大势已去,于是转身上马,抱拳道:“改日再递拜帖登门造访,烦请转告殿下。走。”
一声令下,人马列队整齐离去。有些事,须得就着月色,踩着银辉去做。时机一旦过去就过去了,追悔莫及。
白衣轻呼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小公子,你身上伤势严重快回府修养,余下的事我去处理。”白衣唤来左垄征,“安排两个金鳞军护送小公子回府,余下的人随我来。”
“别去……”冯春生呼吸不畅,方才的悍勇一扫而空,面色发白,目视重影,背后金簪处的伤口不知何时复又潺潺冒出血水来。
两个金鳞军见她身影一晃,忙一左一右将人架住,就在这时,擒获的两个杀手挣脱了束缚举剑刺来。与此同时,一袭黑影从后方奔来,短刀挥过,两个金鳞军与那两名杀手倏忽间倒在血泊中。
来人将她扛在肩上,探手触了触她的鼻息,行动迅速地离开了。然而行了不太远,那人步履踉跄,渐渐露出难以支撑的颓相。他四下环顾勉力又奔跑了几步,直至抬头望见那破败的庙宇,强撑的那口气终于泄了气。
庙檐下的阴影里站着那哑童,怀中抱着黑猫,静静看着他二人躺在地上,路上渐渐有了声音,做买卖的商贩和卖体力的走卒们都已出门,不刻这个看似僻静的地方就会门庭若市。
哑童忽地扔了怀里的猫,赤脚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