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台全调了个遍,没选中要看的台也没回应父亲的话。
安静没多久,医院那头又来急call了。他得回去了,嘉勉对于这种调度式的生活早已被规训了。从她记事起,一直这样,父亲从来这样没个定数地忙。
不然也不会把她寄养到叔叔婶婶那里,从他们离婚起。
寒来暑去的光阴里,她与父亲好像形成一种共识,只要她有空,双休日都会回来住。
回桐城。
临去医院前,嘉勉还在不死心地轻轻梳头发,门口换鞋的倪少伍再次缺乏人情味的医生建设:“剪短些吧,你最近头发也确实长长许多。”
嘉勉还击他,说他职业病极了,劝她剪头发的口吻像极了交代术前备皮的冷漠。
倪少伍不怒反笑,认真吓唬她,他见过有些女病人长时间卧床不打理头发,最后很难梳通,后脑勺那里都结成个饼状,届时,任你怎么梳都难梳通的。
然后呢?嘉勉问。
“然后就全剔了,重长呀。”
“你骗人!”
倪少伍笑意再浓了些,愧疚的口吻,“嘉嘉,你的头发什么时候留这么长的我都不知道。”
当晚,那个实习医生姐姐来给嘉勉上药的时候,说起倪老师茶余饭后的絮叨,总是他女儿。求学生想办法给他女儿把那头发梳梳通呢。我看着比她着急,最后还感叹,嘉嘉什么时候打辫子的我全然不晓得呢,也全然不会替她张罗了。姑娘就悄然间地长大了,跟你养在院子里的花一样,不经意间就开了。
到底嘉勉还是要实习医生姐姐替她剪去了一指长的尾巴,纯粹梳不开了,发梢也许久没修理,微微开叉了。
婶婶知道后,心疼了好久,电话里安慰嘉勉,不要紧,个把个月就又能长回来的。
姑娘家从开始藏心思起,视为长大的开端。
嘉勉的长大从她和自己的头发卯上劲开始。
她很难告诉父亲,她准备留长发是因为班上男同学的笑话:倪嘉勉搁在男生堆里都挑不出来。
只因为她那头肖似男生的利落短发,只因为她瘦瘦单单的事不关己不张口。
她也很难相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剪去一截留了好久的头发,梳通了罢。没几天,灶台上热牛奶的时候,那打火处不出火花,她埋头去吹,火一下蹿出来,别的没什么,就是火急火燎地……烧糊她的一溜刘海。
水痘隔离解禁的第一天,她便去剪头发。
倒霉催的小人碰上了个大刀阔斧的理发师,嘉勉让他帮忙修修这燎糊的刘海。眼睛一闭一睁,那个狠心的理发师直接给她剪成个短的不像话的短发,理由是你这刘海实在难弥补。
回到叔叔婶婶那里,倪嘉励这个没心肝地头一个笑到捧腹。
别说,还是短发更衬你。哈哈哈哈。
嘉励说他们家有个丑小鸭急于变天鹅,结果,分分钟跌回水塘里。
嘉勭尽管也忍俊不禁,但还是宽慰小妹,不要紧,丑小鸭始终是天鹅,慢慢来。
婶婶心疼老幺儿,只有她明白嘉勉留长发的心情与决心。一边埋怨自己还是把她接回来隔离的好的,一边试着弥补点,说带嘉勉再去找发型师修修。婶婶有信心,说可以修成赫本那个经典短发的。
边上的嘉励、嘉勭这下绷不住了,还赫本,拉倒吧!
恢复短发的嘉勉,由他们笑去,始终不破功,但也没接受婶婶的建议。纯粹是再舍不得她为数不多的头发了。
自此,她得了个害怕理发师的病。
*
嘉勉是在蒙蒙的热意里醒来的,婶婶先喊的她,见她睡得一头汗,温和地替她捋捋头发,“嘉嘉,醒吧,瞧睡得这一头汗。”
时下四月底,春夏之交。
婶婶抱起了嘉勉,再去喊嘉励。姊妹俩,她一样对待。
无论精神上还是物质上,婶婶做到不偏不私,但嘉勉更感恩的是,婶婶填补了她童年乃至少年时期所有母爱的期许与认知。
姊妹俩同式不同款的裙子,嘉励到底大两岁,穿出些朝气少女的轮廓感;
而嘉勉还懵懵懂懂,衬裙翻出来一截也大大咧咧,她揉揉眼睛问婶婶,“家去了嘛?”
得吃完晚饭。楼下周家两个儿子都到了,一个新郎官、一个陪着兄长去女方家送髈酒的二小子。
这里婚嫁的习俗,正式迎娶前一天,男方要去女方家里送宴客的猪蹄髈和喜酒。当然周家办婚事,少不得他们老字号的“金玉满堂”、“早生贵子”的婚庆攒盒。
桐城周家,眼皮子浅的说没听过,但有名的百年老字号南货店諴孚坊,多少尝过也买过。
婶婶说,楼下正陪着新郎官喝枣茶呢。明天正日子,中式婚嫁礼上,缺个提铜手炉的,“你陆姨想你们姊妹俩里挑一个。”女方会有个铜炉子,里面当真有碳火,需得男方出个小陪娘一路给提回来,寓意这香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