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杨之环不由得眼眶润湿:“我自小便发誓,定要一心向上,不辜负父亲期望,这许多年来,我一刻也不敢放松,一刻也不敢懈怠,兢兢业业,才有今日……”
崇祯见他语气似有所松动,期待他转圜,听那杨之环继续说道:“……莫兄弟之事发生以后,我日夜难安,我想起父亲的苦心和期望,想起我这多年的寒苦,我有心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是……我根本办不到。”
崇祯十分失望,加上难以置信:“你父亲的期望,你的前途,加上与朕的莫逆之情,为了一个与你并不熟识的人,你竟……全都不顾了?”
杨之环眼中涌出一点泪花:“我从前也不知道。我原本以为,我拼死拼活挣来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我原本以为,我在朝堂官场时日已久,已经习惯了尔虞我诈,互相出卖,习惯了明哲保身,不理他人死活;可是,我现在才明白,我做不到。”
崇祯神情越发凄厉:“我实在不明白了,莫清歌这么个人,比你的前途还要重要?”
杨之环摇摇头:“不是说哪一个人与前途孰轻孰重,人不可负义,无愧于心比什么都重要。”
崇祯与他费了这些话,如今听得“负义”二字压了下来,实在怒不可遏,抓起地上茶盏,向杨之环摔过去:“你这个一根筋的劲儿,倒真是你爹的种。你可知他是谁,他是建文帝的嫡传后人,朕杀他,乃是遵从祖宗遗训,天经地义,如何说得上负义不负义?”
茶盏击中了杨之环的额角,跌在地面上粉碎。
这个消息打击到了杨之环。他捂着额角,连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子,眼神中掠过惊讶和痛惜之情,额角慢慢挂下一道血痕。
崇祯见杨之环流血,心中后悔,朝着杨之环伸出手:“你需体谅朕的苦衷……”
杨之环迅速恢复了冷漠:“他是建文帝之后,皇上不是如今才知道的吧?”
崇祯语塞:“这……”
杨之环眼光如刀,话语也如刀锋一般:“皇上明知他是敌人之后,仍要着意结纳,利用他除掉政敌、登上皇位之后,才出手杀他,这还不叫负义,什么叫负义?”
崇祯恼羞成怒,嘶声说道:“杨之环,你如此放肆,就不怕朕杀了你,杀了你全家?”
杨之环目光中带一抹讥嘲之色:“皇上是明君,人人皆知皇上斗倒魏忠贤有一文一武二臣出力,如今莫兄弟已经死的不明不白,皇上定会着意护着微臣,断不能让微臣死于非命,引得朝野四方胡乱猜测。微臣此来,别无他意,只因微臣家中长辈去世,微臣请求按祖宗规矩,辞官返乡,以尽孝道。”
崇祯愣了半晌,颓然跌坐在蒲团之上,对杨之环挥了挥手:“你走吧。”
杨之环将官服和玉带除下,放在崇祯身边的蒲团上,身着布衣给崇祯最后一次行礼:“谢皇上不杀之恩。”
崇祯随手拾起一串翡翠念珠,在手中数着,他的手仍然在微微颤抖,眼光始终注视着杨之环。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知道他知道还在希冀些什么,还在留恋些什么。
杨之环却没有再看崇祯一眼,行礼完毕,头也不回走出静室,消失在黑暗中。
云橙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伤势已好了大半,她一见守在眼前的还是张皇后和崇祯二人,心里如同被一个大铁锤击中,抬腿便要下床。
张皇后赶忙阻拦:“傻丫头,乱动什么?”
崇祯抬手阻止张皇后,对云橙说:“你略换件衣衫,我带你去。”
他在前面带路,云橙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跟在后面,出了张皇后的宫便上了轿辇,两个宫女陪云橙一同坐在轿中,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眼前一阵阵发黑,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闻到了许久山野的清气,轿子才停了下来。
云橙被两个宫女搀扶着下轿,四下一看,夕阳的暗影照着大山的轮廓,原来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城里,来到了西山脚下。
云橙远远地看见向阳的山坡处有一片墓碑,不顾死活地向前奔过去,脚下被树枝绊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仍是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崇祯叹口气,自己赶紧跟了过去。
暗淡的余晖照耀着那一片坟墓,无数的墓碑掩映在萧索寥落的树林间,云橙当先就看到了江河的名字,她悲呼一声,扑了过去。
她扑倒在江河的墓碑上,大颗的眼泪从她苍白憔悴的脸上滚落,嘴里发出动物受伤般的哀嚎呜咽。
林中几只寒鸦惊起,飞向苍茫的天际,随行的丫鬟太监都转过头去,不忍看她,唯有崇祯定定地注视着她,心里一阵刀割般的疼痛。
他外表温润亲和,行事却冷酷果决,向来是落棋无悔,若是说他一生之中唯一感到后悔的一刻,便是此时此刻。
他手里捏着莫清歌留的那张纸条,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的迷惘。
怎么办呢?
是干脆告诉她莫清歌也死了?还是如莫清歌安排的那样撒谎,说他还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