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衣裳首饰,均是华丽耀目,色色有讲究,件件有来历,比她身上的还要名贵珍奇。
翠仙忍住气,朝着后排方向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
翠仙从未有过如此羞辱和丢脸的时刻,她感觉自己如同一只五彩的孔雀,被当众生生拔光了羽毛。
咬着牙勉强着自己,灰溜溜地坐到了最后一排,莫清歌又恢复了黑白无常一样的骇人气场,在翠仙强笑着搭讪一句的时候,冷冷甩给她一句:“听戏!”
翠仙咬起银牙,看向戏台的方向。
最前面一排的小侯爷和那云姑娘,二人在交头接耳,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避讳嫌疑,
翠仙惊讶了。那丫头不是那个莫大人的爱宠吗,怎地又受小侯爷如此喜爱?
翠仙看向云橙的眼神充满怨毒。
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被扫了面子,打了脸,居然是因为一个姿色平平的丫鬟。
* * *
云橙心中的疑问如同翠仙一样。
当她跟莫清歌、江河一起用晚饭的时候,红袖走过来,说侯爷送了姑娘一套衣服首饰,她换上以后,铜镜里的自己,比平日里看到的富贵千金还要好看几分,忍不住快乐地打了几个转。
可是当她跟侯爷肩并肩坐下,眼前晃动着翠仙脸上接近失态的表情,她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于是她轻声问侯爷,为何要让自己坐在这里,惹翠仙姑娘不高兴。
侯爷带着温润笑意,说道,她本就是此间最美丽的女子,当然应该坐在最好最耀眼的位置。
一顶高帽子扣下来,云橙也不好再说什么。恰在这时,戏台上乐声响起,下面众人的喧哗语声迅速安静下来,云橙便也留神听戏。
箫管带着悲音,呜呜咽咽,借着水声幽幽流淌过来,一个女伶头罩着黑纱出场,身穿白色纱衣飘飘如飞,到了台中央,连跑了三个圆场。
这女伶的身段功夫甚是精湛,运步如飞,身型却能保持不动不摇,看上去真的如同一个鬼魂飘来飘去。
云橙在京城就喜欢逛戏园子,见多识广,知道这门功夫叫“魂步”。
小侯爷侧过头来微笑:“我这家养的清吟小班,还过得去吧。”
云橙看的过瘾,笑得开心:“岂止是过得去?就是京城的大戏班子,也不一定有这功夫。”
一语未完,笑容在脸上凝住:“这戏演的是……”
小侯爷点头:“云姑娘猜的不错,这戏是我编好了,带着她们排演的,演的就是我的家事。”
编戏?
原来小侯爷不光潇洒动人,温存体贴,还是个才子呢。
云橙自己不喜读书,对精通文墨的人总是存有几分仰慕。
怪道自己两天没有见到他了,原来是忙着排戏呢。
一阵山风吹来,云橙身上热度退了几分,忽然品出些不对劲儿来。
编戏也就罢了。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揭自己家的隐私,演自己的爹是怎么做了亏心事,怎么被诅咒,又是怎么被鬼魂索命的……
这……
怕不是个才子,是个疯子吧?
小侯爷察觉了云橙的神情变化,嘴角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今日是我父亲的头七,因此我编演了这场戏,算是我狄家做法事赎罪,告慰亡魂。”
法事?
云橙鼻端是闻到了一股寺庙香火的气息,当下四处张望起来。
不知何时,戏台一侧摆设好了一个小小的水陆道场,雪白的招魂幡,成堆的纸钱,火盆,一应俱全。
上首供了一张死者画像,画上之人容长面孔,气度儒雅,与小侯爷有七分像。
道场前面的法师只有一人,且是个女尼,雪白的缁衣,白袜僧鞋,一个大大的斗笠带着长长的白纱,遮住了头脸。
这女尼做法事,也不像寻常法师大声念经,她只跪在一个蒲团上,匍匐着身体,想必是在默默祝祷。
这侯爷府的事情,处处透着古怪。
捕捉到云橙好奇的目光,小侯爷告诉她,这是附近家庙里的法师,名叫了尘,家庙名为兰若寺,就在半山腰。
云橙心中暗叹。
这侯爷府里的人,过的该当是什么样的神仙生活,不光有家养的戏班,还有家养的寺庙。难怪她爹爹整日价痴人说梦,想用银票给她当梯子攀高附贵,嫁入豪门。
爹爹……
爹爹的风湿,不知现下可好点了吗?
此时台上女伶跑完圆场,开始念白,打断了云橙的胡思乱想。
长长的声腔拖着韵白,大意是说自己闺名穆兰,年轻美貌,被害枉死,冤魂不散,不入轮回,如今魂魄不全,飘荡在枉死城中,懊悔着那年春日的一个偶然回顾。
鬼魂念白完毕退场,丝竹笙箫重新奏起,氛围立时一变,由鬼气森森的凄苦,变为春和景明的行乐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