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厅堂里,贴地燃着一圈白色的蜡烛。
大红盖头被挑开一个角,她看到了一张老妇人的脸。
老妇人笑得满脸横肉,递给她一个茶盅,口里说道:“夫人快请喝了吧,喝了就可以见到新郎官了。”
那茶盅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漆黑如墨,发出一股刺鼻的药味。
云橙好奇究竟是谁娶了自己,便将那东西一饮而尽,空杯递给老妇人,老妇人接过,躬身退下。
一阵刺骨冷风吹过,地面的白色蜡烛全部熄灭。
云橙头上的大红盖头仿佛也同时被风吹落,她看到厅堂的房梁上挂满了白色帐幔。
面前站着一人,身穿大红喜服,手拿着挑开盖头的玉如意,这便是新郎官了。
她想看清这人的脸,却有浓雾弥漫,浓雾缝隙中,她看到这人脸上带着一个面具,如同棺材里的小侯爷带的,一模一样。
她想喊,可是喊不出声音,她想跑,可是迈不开脚步。
那人揭开面具,露出一张破碎的脸。
她满头大汗,拼命挣扎,好容易醒了过来,看到窗纸透出白色,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发亮了。
她在心里痛骂了莫清歌一百来遍。
都怪他胡说八道,说什么小侯爷娶鬼新娘,害得自己做了这么吓人的噩梦。
还没有骂够呢,忽然想起,这人原本在她窗下吹笛子来着,现在笛声已经停了,莫非人已经走了?
她轻轻拉开窗户往外看,这一看,刚要消散的火气又重新聚集。
莫清歌并没有走,笛子插在了腰间,倚着花树,口角含笑,在跟人说话。
一个女子背对着云橙而立,就算只观背影,那云霞一样艳丽的衣裳,那妖娆多姿的体态,除了那位秦淮花魁,翠仙姑娘,哪里还有旁人?
* * *
云橙从鼻孔冒着冷气儿,继续看着。
看着翠仙把手里一方小手绢拧来拧去。
看那个妖娆的身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左拧一下,右拧一下,比那个手绢拧的还厉害,简直都要拧出水来。
七窍生烟了好一会儿,云橙吃惊地掩住了自己的嘴。
以往这么多年,她在京城大街上看到漂亮的小姐姐,都像见到鲜花鲜果、蜜饯糕饼一样,满心欢喜,恨不得上前摸一摸表示喜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变了?变得这样嫉妒,这样刻薄?
云橙正在天人交战,自我检讨,莫清歌一眼溜到了窗子上,看到了云橙,便打招呼:“你醒了?”
翠仙回过身来。
云橙正为自己方才内心的刻薄而不安,为打消这不安,赶忙堆起笑脸,热络地跟翠仙打招呼:“翠仙姐姐好早啊!”
谁知那翠仙,一眼看见云橙,脸色忽然发白,眼神中透出慌乱,又极力压制住了,对着云橙一笑,笑得也和哭差不多,又回头对莫清歌说:“大人,我出来太久,先告辞了。”
云橙从房里出来,站在莫清歌身边,二人一起看着翠仙的背影。
这个女子本是秦淮河上的翘楚,她风情万种的出众仪态,也是众家花船上姑娘们争相效仿的对象。
男人目光注视过来的时候,她像一棵随风摆动的杨柳,女人目光注视过来的时候,她的仪态如同一只华丽高傲的孔雀。可是此时,在身后一男一女的注视中,她既不像杨柳,也不像孔雀,活像一只鸭子,身后像有猎手在追赶,一脚踩到了裙角,差点绊倒。
云橙默默地看她消失,百思不解。
自己又不是莫大人八抬大轿娶过门的掌印夫人,前来追打狐狸精的,她何必慌成这样?
莫清歌问:“她这是怎么了?”
云橙瞟了一眼莫清歌,忽然冷笑一声:“她怎么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人跟人聊天,好像从来没这么开心过,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莫清歌刚接了半句话:“我不过是随口敷衍她几句……”忽然一眼看到云橙那个阴阳怪气的神情。
这丫头一向是个百灵鸟、开心果,最招人喜爱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蛮不讲理?
而自己的反应更是莫名其妙。
跟她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
一念及此,莫清歌也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识好歹?我是不是为了你一夜没睡,站在这里到现在?”
云橙话一出口,便已经后悔,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此刻看莫清歌确实脸色憔悴、眼窝深陷,心里更是悔上加悔。
但因她从未蛮不讲理过,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替自己收拾烂摊子。
结果便是,二人一脸官司,僵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