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藻站起来。 “怎么,你们俩说完了?”谢玉芝语气平静地问道,“你现在可以跟我们回去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望着海天一线的交界处,浸没在灰色之中。 “要下大雨了。” “……玉芝。” 季春藻却不管不顾,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伸出手抓住了谢玉芝的胳膊。 她的嘴角一点点慢慢咧开,绽放出的笑容越来越兴奋。 “你来找我了啊,谢谢你。正好,我现在可以让你看到‘证据’了。” 谢玉芝呆了一下,想了会儿才回忆起那天说的话。 “又在说这个啊。”大队长同学有点无奈和生气,“你还真是不懂得吸取教训。” “别管以前,这次不一样,你在这儿等着看就好。” “……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看清现实呢?想要对抗什么,就必须要拥有实际的力量,就算是小孩子也一样啊。” 她的语气低沉下来,燕景行听得心中揪起,意识到要是不阻止两人,她们又要吵起来,结局一定是不欢而散。 “最后一次。”他打断道,“春藻她有想给你看的东西,这是最后一次,在此之后,她就不会再来缠着你了。” 燕景行又看向季春藻。 “这样可以吗?” 长发女孩笑了。 “当然。” 她慢悠悠地站稳,指向旁边的礁岩。 “上去吧,那里看得更清楚。接下来,我会让你们看个够。可别惊掉下巴了。” 语气自信得不像话。不过下一秒,她就一脸尴尬地低头求人了: “那个……景行,我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呢,你能帮我推上去吗?” 这种时候了,我还能说不行嘛。 燕景行爬上礁岩,又帮着春藻上来,最后朝着下面的谢玉芝伸出手。 “要帮忙吗?” “不用。” 谢玉芝没理睬他的手,自顾自地抓着礁岩上的凸起爬上来,一边爬一边还在碎碎念: “我真是脑子有问题,陪你们瞎玩……我现在都后悔了,说不定是该把你们俩扔在这儿不管。” 燕景行笑了笑,也没在意。 虽然两人的相处时间不长,但他已经逐渐习惯大队长同学的性格了。 …… 等三人都上来后,季春藻闭上了眼睛。 谢玉芝抱着胳膊冷眼旁观,燕景行盘腿坐下来,保持安静地等待。 风变得更大了,呼啸吹过礁石上的年轻人们,裹挟着来自海绵上的水汽,森森的寒意顺着袖筒和领口溜入衬衣里。 “天色变了。” 他喃喃道。 他听见身边的女孩正在深呼吸。一次、一次、又一次,胸膛微微起伏。 季春藻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面朝大海,屹立在风中。精神好像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朝着远处空无一物的地方伸出手。 长发和裙角一起飘动,汗水淌过她的额头。 女孩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纯粹是在聚精会神地交流。 真的能成功吗? 燕景行为她感到担心。 他当然相信春藻说的话,但很难否认这姑娘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可能性;而大队长同学那边,他觉得应该不会再给春藻下一次机会了。 …… 谢玉芝在心中对自己说: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的确还有放不下的部分,但已经不再重要。 她关心过季春藻的生活,想要帮助对方,但这个女生却总是沉浸在过去的悲伤所带来的阴影中、痴迷于妄想,自诩“现实主义者”的她无法接受这种不愿意改变自我的生活态度,所以才决定放弃。 人无法拯救他人——何况她们俩的关系原本就没好到那种程度。 只是经过考虑后做出的个人选择,仅此而已。 谢玉芝思考着待会儿离开的事情。 要等着她宣布自己失败呢,还是在她嘴硬反驳前就带走?看这天气,马上就要下雨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大暴雨,这人总不会固执到这种程度吧。 ……不,也难说。 还好,有这个叫燕景行的男生在,虽然他不知为何竟然也信了季春藻那一套,不过总算是个能正常交流的,应该会帮着自己劝说—— “咦?” 这时,谢玉芝听见了身边男生发出了惊疑的声音,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 “怎么——” 她的问题还没问出口,话头就停在了嘴边。 在这一刻,谢玉芝同样察觉到了异样的到来。 周围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安静了? 天上的云停止了流动。 风声和海浪的声音一起消失。 连暗淡的天光都陷入停滞。 她感到不安,脊背爬上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意,觉得自己就像是身处在一个异世界。 谢玉芝忍不住开始环顾四周,随后,她听见季春藻的呐喊: “——抬头!它就在天上!” 谢玉芝下意识地抬起头。 极目眺望的远方,乌压压的云团低垂,那庞然大物的阴影,露出峥嵘一角。 那是……什么? 她张大了嘴巴,忍不住用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但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惊心动魄的恐怖奇观没有改变,改变的是她,是十四年来对这个世界所有现实的认知,在这一刻被颠覆: 云团之下,数条巨大的触须如同接天连地的龙卷般垂落下来,正在慢悠悠地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