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钰不明所以,心下诧异,又不便发言催促,只得也静默着,等着白影寒开口。偏厅气氛一时凝滞,颇有些尴尬。
过了一小会儿,白影寒深呼口气,似是鼓足勇气一般,猛然将头又抬了起来,莫名其妙地来了句:“都是我的错。”
这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郭钰更加摸不着头脑,他耐着性子问道:“这如何说起?”
听郭钰如此说,白影寒显得有些着急了,原本煞白的颊上晕红一片。她蹙眉半晌,才又从喉咙中挤出一句:“事情是因我起的头,若将军怪罪,我理当一应承担,还请不要迁怒玄安。”
白影寒的话说得不清不楚,郭钰心下一抖,有不祥之感。他略微低首,眉眼下移,望向案桌上的茶碗,碧绿的茶叶在灼热的茶汤中上下翻滚,像极了他此刻焦灼的心情。
“难道是玄安的病情加重了?”郭钰面上笑容褪去,心中猜测着。对于白影寒刚刚说的话,他虽没有全懂,却不妨碍他抓住了其中重点,上官玄安的病情极有可能加重了。
郭钰踟蹰着端起茶碗,以袖掩住面上神色,缓缓将一股沁香的茶汤喝入喉中。他手上动作虽慢,脑中却将近日发生的事情都飞快重现了一遍,前些日子他去过上官府,那时玄安只不过是精神有些不济而已,看着并没有大碍,且文棠已给过解药了,他身上的病症应是解了才对。
“难道小棠给的药有问题?”这念头刚冒头,郭钰就立即摇头,不知为何,他对文棠有一种执拗的信任,她断不会这么做。要么不给,给了,就不会使诈。
“玄安现在病得很重,还望将军不计前嫌,救他一命。”白影寒双眼灼灼地看着郭钰,声音颤抖着近乎乞求。
“找太医看过了吗?前些日子都是好的,怎么会无端端加重了?”郭钰关切地道。
听郭钰这么说,白影寒以为他佯装不懂,故弄玄虚,情急之下也不再顾忌什么,索性将心中隐秘宣之于口:“我与将军立有婚约,却倾慕玄安,是我对不住您,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请将军不要怪罪于玄安。他和将军自幼相识,一直视将军为挚友,与我相处一直恪己守礼,从未敢逾越半步,今年元宵我们已定下盟誓今生各自安好,不会再私下相见了。”说到最后白影寒眸光暗然,以往的名门淑光全然不见,面容尽是苦相。
听完白影寒一席话,郭钰心绪如潮涌般剧烈翻滚,原本倚靠在椅子上的身子僵直着站起,腰板挺得笔直,若一尊木塑,沉默地立着。
“她是为我下的手?”郭钰心中喃喃念道,脑中响起了文棠的那句话“上官玄安实在不值得你如此用心,希望他能记得你这个情”。了解内情的他脑中涌出第一个感受竟不是愤怒、羞恼,也不是屈辱,而是一种悄然蔓延的欣喜和释怀的轻松。这婚约本就不是他情愿的,如今白影寒如此表陈,他如释重负。
白影寒将压抑在心中的郁积全都倾倒出来,只觉一阵轻松舒坦,一咬牙索性将内心感受一股脑儿脱口而出:“爹爹常年驻守西北,过的是驰骋沙场、刀口舔血的生活,我小时也常随着娘亲小住西北,看尽了黄土狂沙、金戈铁马,我敬重那些身祭边疆、鞠躬尽瘁的将士,但却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玄安亦是如此。我与玄安自幼相识,兴致相投,我们虽都出身武将之家,心中向往的却都是清风明月、溪川繁星的淡雅风致。我们一起踏青游历,一同搜寻诗词孤本,我弹琴,他作画......”
白影寒睁大的双眸重又清透明亮起来,闪烁间仿若藏了一条璀璨星河,她不自觉间说了好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自唇畔倾泻而出:“我确实真心倾慕于他,可我对天发誓我们之间向来是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绝无苟且。”
信或者不信,在郭钰心中并不重要。对于曾经的他,婚约不过是履行父辈的承诺,对象是谁也并不紧要,只要是能相敬如宾过上一辈子便好。而如今,未曾开化的心有了悸动,那婚约就变成了压心的重石,让他憋闷得难受,多时都无法真心开怀。今日,白影寒的自述剖白倒让他得以喘息,未来在他眼中有了更多的光彩。
偏厅内这一对定有婚约的少年男女,此时对视站着,内心里所思所想居然都是旁人。
白影寒昂起头,直视着郭钰,眼中亮光渐渐隐去,水灵的眸子含泪欲滴,隔了一会儿,又才哽咽着道:“玄安自服了将军给的药后,病势更重,如今已经起不了身了,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救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