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越过云层,大明宫的金顶落下的金辉锋利地破开黑夜。更漏声响过,金殿前,朝臣鱼贯而入。
镣铐声从众人背后响起。
有人偷偷回头,刺目的阳光下,有人从殿外走来。
脚下的镣铐拖过冰凉的青石砖,四周尽是冰冷鄙夷的目光,只有一个人例外。
梓萱对他微微一笑,眼底的善意一如往昔。
江龄一愣,不自觉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周边的议论声顿时更加甚嚣尘上。
她额前的绷带如此刺目,江龄移开目光,在殿前停下,躬身下拜,“罪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爷您说,江大人能赢吗?”
公主府内,恒安将新沏好的茶递到秦铮面前。
腾腾的热气从茶碗中冒起,秦铮不紧不慢地拂了拂。
“以江龄的才华,国子监的监生不足为虑。剩下的三人,一个是本次春闱的主考官,虽然年高,才能却只是堪用而已;一个是翰林院的大学士,才高八斗,却脾性暴虐,最爱剑走偏锋,还有一个——”
恒安觑着他的神色,借口道:“爷担心那一个?”
秦铮讳莫如深地看他一眼,层层雾气中,他笑了一声,却更加让人意味不明。
“那个人是萱儿的姨母,宗室出了名的老顽固。”
恒安一惊,“是三公主的姨母,那不也是太女的姨母!”
秦铮缀了口茶,不置可否。
恒安皱紧了眉,“是太女那边安插的人?”
透明的窗纸被映得仿佛在发光一般,秦铮望着窗外,今日的阳光格外明亮,一扫几日的阴霾。
早晨他送她出门时,她还故意要在车辕上按着他的肩头俯身吻他,吓得他连忙扶住她的腰,生怕她从上面跌下来。
“若无黑夜弥漫,岂知日月之光。”他缓缓道。
黄青澜越激进,越能让人惊讶帝国的愚腐竟至如此地步,反倒会引起士民逆反,更衬得年轻有为的江龄,才是桃源未来的希望。
能让崔家自投罗网主动将黄青澜安排在这个位置上,黄茵若是他青塬人,他必引为知己,委以重用——
“那江大人这是稳了,”恒安顿时舒了口气,可紧接着他又皱起眉来,“江大人这样的英才,若是桃源有眼无珠真要治他的罪,对我青塬倒是件好事……”
他一脸纠结,仿佛十分遗憾没能趁机把江龄薅去清远的样子,秦铮有三分好笑,“但有明主,何患无英才可用?”
“这话是不假,可如江大人这样的英才,也不是年年都有的……”
更何况,若是今日江龄投往青塬,他日汇集到青塬的“英豪”更不知将有多少。
秦铮微微一笑。
“江龄只有在桃源,才会是名留青史的英才。”
如同鱼儿只有在水中,才能活下去。
***
“西街的陶掌柜,鳏居二十年,制绸三十年,所制绸缎不输京城任何一家绸行,礼部尚书独女婚礼的嫁衣便是他一人独自完成,且仅用了三天的时间!”
方艾侃侃而谈,不熟悉的人只当他是名长相清秀的少年,事实上,她却是名女子。
也是千言堂洪敬德的心腹。
“邕巷的何先生,虽是男子,却仍得大家一声先生,为什么?一笔丹青谁人不称?所赚银两却都资助了贫困的学子,自己守着破窑寒屋,安素若此!”
她站在宫城之外百米的门楼下,对着站在身边的百姓侃侃而谈。
从锦衣加身的商会老板,到走街串巷的豆腐宋玉,每个人在她口中,都是不屈服于命运原本的安排,努力走出新的方向的勇者。
而江龄,就是那个能带领大家走向更宽阔道路的人!
“大家想想,我桃源立朝三百年,何时出过男状元!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男人也可以读书,也有能力考取功名,只要你们愿意,女人能做到的事情,你们一样能做到!”
台下的人神色各异,有人欲言又止,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无言冷笑。
“可如果今天江大人死了,你们想,下一次再有这样一个江大人,要等多少年?”方艾目光灼灼地扫过每一个人,仿佛能洞察每个人的内心。
“赵娘子,我记得你只有一个儿子吧,既然教他读书认字,就不想他也能像女子一样考取功名,撑门支户吗?”
“张屠夫,你长女夭折,次女常年卧病在床,唯一一个能下床行走的儿子,你不怕他将来嫁了人,身不由己,无法在你百年之后照顾病弱的姐姐吗?可如果他有官名呢?”
密集的马蹄声从身后不断逼近,方艾没有回头,“诸位,这条贱命,老天爷给我们的时候,我们没得选,难道让我们的孩子,也只能活这条贱命吗!”
“大胆!何等狂徒,”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