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他心中惧虑:“别怕,穆县令不是你想的那种官。她的女儿,也与赵绰有云泥之别。”
将宁晏视为鬼差时,男子尚且痛诉状告。但回到人间,他只是沉默。
驾着车的穆衡听了“云泥之别”,顿觉身心畅,这词将她与赵绰那只又蠢又坏的猪头形容贴切。她早就听闻赵绰有些恶毒癖好,不料竟如此不堪。
回到穆府,宁晏叮嘱穆衡即刻用艾草熏身沐浴,且务必将被救男子衣物烧掉。马车也要用艾草熏一遍。
穆老太爷见她俩带回一个重伤的男子,以为是流民。才要拒绝胡乱发善心的行为,就听得穆衡耳语几句,顿时身子打颤,错愕之极地看向宁晏。
“她……她莫不是也伤了你?”如此,他便是为了女儿政绩,将人往火坑里带了。
“老太爷放心,我一直同赵太爷一起。”那死猪敢动他,骨头掰碎。
重伤之人不能沐浴,宁晏用金疮药兑水与男子擦拭,洗下几盆污泥血水。穆衡也用剩下的艾条泡了澡。
待收拾好,已是日暮。
穆县令回府听闻此事,让穆衡前去陈情。穆衡以为母亲要为民请命,义愤填膺将男子遭遇和赵家的杀人勾当道出,让母亲派捕头将畜生捉拿归案。
穆县令听完面色平淡,起身去探望受伤男子,问他可要报官?
谁料男子惶悚摇头,只道能捡回一条命便是福分,再不敢同那恶霸交涉,还叫穆县令放他一马,切莫将此事宣扬出去。
穆衡和宁晏,神色皆怔。
穆县令点头,叫穆衡与她出去,别打扰男子养伤。
“母亲,证据确凿,宁晏亲眼所见,那池子里还有其他尸骸。只要派人去查,定能搜集赵家罪证。”
“好,我们这就去查。据大宣律法:奴仆贱籍,律比畜产,主人杀之,罚金十两。你觉得,赵家差这点罚金?”
穆衡愕然。
“死人如斯,这位活生生的男子所受折磨伤痛,也无公道来偿了?”
“是他自己,不愿讨这公道。便是他以头抢地,赢了这场公道,也不过十两赔偿。他的身契还在赵府,他还得回到赵府去。便若能判得他离开赵家,一个通房男仆,竟因房中受辱而告陷主子,他此生清白断送,定会受人诟厉。于此流言,他恐难自活。”
穆县令声音不大,但穆衡听清了,屋内男子和照顾他的宁晏也听清了。
男子无声啜泣,宁晏也觉遍体生寒。
“恩人,去和大人说,小人不告的。我明日便离开寻我娘爹,你们千万莫将此事传出,当我死了吧。”
宁晏嗓子微哑,安慰他:“好好养伤,不要忧虑过度,穆县令会为你安排。”
待男子哭累,昏沉睡去。宁晏出门和双眼通红的穆衡对上,彼此沉默。
宁晏先开口:“伤养好后,便给他一些银子,放他去寻家人吧。”
穆衡头一点,泪竟坠了下来。她狠狠擦泪恨道:“烂透了,文人定下的狗屁律法,就是烂!我知道我娘不会得罪赵家,她还指着赵家筹银子呢。我要武举,我要参军,死也不同她们同流合污。”
宁晏叹息,无可奈何。都知晓赵家禽兽之举,却还得结交讨好,连清官穆县令为了筹款也选择牺牲一些人去换更多人的生机。
天下世道,人生来便是不平等的。
穆衡骂烂,可烂的何止一国律法,百朝百国皆如此,盛世也是如此。若这世道公平,怎有以武乱禁的侠。
是的,侠。宁晏是侠客,自生下来,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以武乱禁的叛逆。侠从来不盼公道,他们自己便作公道。
宁晏抬起头,望向暮霭四合的天,晦日无月,阴霾无星,天漏不出一丝光。
起风了,他心中决断:赵绰,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