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掐指一算,说这回是男胎。不过他指了指跟在一旁的我,说这男胎能不能生下来,全在我娘如何待我。
若是那男胎看见这家人动辄对小孩子打骂,就不愿来了。
我娘是个好面子的人,每回打我只打在旁人看不着的地方,还要在我嘴里塞一块布不许我出声,所以左邻右舍没人知道我日日都会被我娘抽的遍体鳞伤。
那算命老先生这样一说,把我娘吓了一跳,忙点头说知道了。
其实我那时很是感激那位老先生,我娘那日回了家,便再不打我不骂我,反倒整整我的衣服,问我想要什么。
那还是我头一回见她冲我笑,眉毛弯弯的,眼睛黑黑的,不知怎么有些吓人。
她见我不说话,就又问了一遍我想要什么。
我想了一会,问她能不能日后只叫我七娘。
我听外头的人说,她平常爱叫我的那些名字,好像都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话。
从那日之后,我不必再扫地擦地,也不必再洗衣做饭,甚至都不必在晨时起床给我娘按摩身子。
我那时候每日一醒来第一件事,是掐掐自己疼不疼,怕哪日就发现其实我一直在梦里。
后来有一日夜里下了很大的雨,我辗转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日我醒来时,是被我娘的呼痛声吵醒的。
原来那雨水在夜间结了冰,我娘早起时打了个滑,将在腹中的胎儿给摔没了。
我娘被人送去房中等大夫来时,我就坐在台阶上盯着那块同冰水一块融进地里的血。
我知道,我的梦醒了。
我娘把所有的事都怪在了我头上,怪我跟那男胎说她坏话,害她失了孩子。
自那以后的每日夜间,我都要在那台阶上跪到流的血同她那日一样为止。
她打我也再不避讳旁人的眼光,只是越听我尖叫越兴奋,一双眼睛黑地像深夜里的潭,笑着问我是不是想听她叫我七娘。
我爹只是来看过她一眼,听大夫说她再不能生育了,便许久再未露面。
她好像那一日之后就疯了,只是回过神来就一边揪着我的头发使劲扯,一边吼为什么偏偏是我活下来。
我也不懂,我朝她磕头,我求她能不能直接杀了我给弟弟偿命,她却偏偏总要留下我一口气。
她说我死了她就更没意思了。
后来有一日,我听外头街道上锣鼓喧天,有人在说我爹终于喜得贵子,不必再求了。
我转头看向我娘乱了几日的发髻,连呼吸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笑了。
第一回没动我,只是越过我走到梳妆镜前开始打扮。
我缩在墙角看她,看她自箱底翻出一身火红的嫁衣,往头上插了数不尽的珠饰,而后在夜里自角门提着灯出去了。
她再回来时,手里握着一柄沾满了血的匕首,身后火光冲天。
我以为她要将那柄匕首捅到我心上时,她忽然轻轻慢慢地摸了摸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