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艰难道,“我骗秦王,我在长平立下功劳,一定会引起曾经陷害过我的赵王近臣慌乱不安。赵王又是个偏听偏信的人,他可能会杀了我。” 荀况冷笑:“他杀了你,就成了第二个秦穆公,能兵不血刃地让赵国衰弱?” 朱襄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荀况深呼吸了一下,睁开眼,锐利的眼神刺向朱襄:“你心向秦国。” 朱襄闭上了眼:“我心向天下一统,尽可能迅速地天下一统。国与国之间征战不休,多少平民死在了战乱中?这天下原本是周的天下,既然周已经无力掌握这个天下,就该换一个人来!而不是将华夏大地分裂成好几块相互征战!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朱襄流下了眼泪:“我不仅想用我的死换回我的邻里乡亲,我还想用我的死为秦国铺平统一之路。我确实愧对蔺公,愧对廉公,我……”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唉,好了。”荀况站起身,上前几步,将痛哭的朱襄揽进怀里,“你没错。你做得没错。不用愧疚。赵王若是个明君,他就不会杀你;若赵王杀你,那是因为赵王是个昏君,和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展现了才华?因为你立下了功劳?有哪国国君会因为士子展现才华立下功劳而杀士?”荀况轻轻拍着朱襄的背,“秦国质子舅父的身份,也不是他杀你的理由。各国有少立他国贵族为官吗?楚王的祖陵都丢了,楚国不还有公子仕秦?” 荀况真是无奈极了。 他还以为朱襄做了什么蠢事,结果……唉,朱襄是不是仁善得过分了些?就是孟子那个满口仁义的伪君子,也没说过人要仁善到这个地步啊。 朱襄说服秦王,他立下了大功劳,赵王若杀他,就会成为第二个秦穆公。秦王信了,于是放朱襄和赵国降卒回国。 这期间朱襄做了什么有害于赵国的事吗? 没有。反而朱襄拼尽了全力去展现自己的才华,为赵国谋取利益。 这也算对不起蔺相如和廉颇?荀况认为,是蔺相如和廉颇对不起朱襄! “好好休息,之后的事交给我。”荀况道,“我去告诉他们真相,他们不会怪你,你也不准怪你自己。” 荀况又拍了拍朱襄的背。他对自己的子孙都没有如此慈祥过。 游学游仕可能会遭遇灭全族的危险。所以游学游仕的诸子百家会在成家诞下后代之后,让家人留在一处安全的地方生活,自己远离家人,甚至一辈子都不回去看望家人。 荀况就是这样。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子孙了,将全部感情都倾注在弟子身上。 “老师……”朱襄擦干眼泪,“谢谢。” “我是你老师,为何言谢?”荀况摸了摸朱襄半干的头发,“鸡汤已经熬好了,吃点东西,赶紧休息。等你睡醒,雪和政儿就回来了。” 朱襄疲惫地点头。 将心中秘密说出之后,朱襄从身体到精神都很疲乏。他真想倒头睡过去,一睡不醒。 朱襄吃了两个鸡腿,喝了一碗用鸡汤熬的小米粥后,简单漱完口,倒头就睡。 荀况看着朱襄凹下去的脸颊,心疼地帮朱襄掖了掖被角。 他回到自己住的房间,把最正式的衣冠准备好。等蔺相如和廉颇过来,就抓着他们好好骂一顿! 你们两个老匹夫无能,不能劝谏自己的君王,看把朱襄逼成什么样子了! 朱襄一觉睡到第二日下午。 他起床询问,雪和政儿还没回来。他便吃了一些东西,继续倒头呼呼大睡。 荀子出面,将所有想打扰朱襄的人都拦在了门外。他告诉众人,朱襄累病了,现在正在养病,若是真心结交,现在就不该来打扰。 平原君赵胜仗着自己地位高脸皮厚,悄悄来探望了一次。 朱襄正闷头呼呼大睡。 赵胜离开后,对众人说朱襄真的病了,虚弱得都起不了身。 真心结交或者假意奉承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雪和政儿的马车也终于回到了家。 雪和政儿回家的时候,朱襄正醒着。 他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抬头看着满树稀稀拉拉的枣子,满脸心疼。 我的大枣树啊,明明可以结那么多枣子,就因为我不在,没有为你修剪枝丫,你就结这么点了?雪是不是太想念我,连水都没给你浇啊。 前几年大枣树上结的枣子晒干后能吃好几个月。现在这点枣子,能撑到开春吗? “舅!父!” 孩童尖锐到刺耳的声音响起,刺得朱襄的耳膜一阵疼。 他站起身,朝着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