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聚好散?”周谦瓴声音更冷下去几分,微眯着眼,“你管这叫‘好聚好散’?短信分手、人间蒸发,叫‘好聚好散’?”
程英琦气势蔫了一半,在分手形式这方面,她对周谦瓴确实有那么一点亏欠。
她没去看他的表情,目光定在餐桌白台布上,右手下意识抠着自己左胳膊:“当时不也是没办法吗?我必须要回国,也不会再去美国,不分手能怎么办?谈一辈子异国恋?客观上已成定局的事情,来回扯皮也没有意思。”
“分手我同意了吗?怎么就已成定局了!”
程英琦抬起眼睑,直愣愣地看过来:“难道我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国,你能同意?”
周谦瓴怔了一下,眼神突然恍惚一瞬,像平静的水面被扔进个石子。
程英琦逮住他一瞬间的犹豫,自下结论:“看吧,没可能所以我没问,人好好活着干嘛要自取其辱呢。你也理智想想,同意回国和同意分手二选一,给你机会你也会选择分手。”
“我为什么要二选一?你所谓的事业就这么重要吗?非得为了它牺牲感情?我也有我的事业,什么时候逼过你二选一?在我这里两者根本就没什么不能兼容的。你爱过我吗?就不能为了我留在美国?”
在大厅吃饭的弊端出现了,国人矜持含蓄,听见“爱”这个字会惊异地往声源多看两眼。
瞩目礼多起来,程英琦像含羞草似的缩回去,小声嘟哝:“那你爱我吗?不也不能为了我回到中国?”
周谦瓴定定神,跳出她的强词夺理:“这是两码事。在美国,我们感情稳定,你也能找到好工作,生活也稳定。回国内,我、”他说着打住,欸?
好像也不是不行?
程英琦抓了他的漏洞,一字一顿地说:“你也能找到好工作。为什么不来呢?”
周谦瓴嘴硬:“我现在不就在国内吗?”
程英琦笑起来:“那也不是为了我。我平时可不生活在江城,我住在梁平,地级市,小县城似的地方。你下过乡吗?见过砖房吗?加班连达美乐外卖都叫不到。你不会愿意去跟我过那种生活的。”
“你又为什么愿意去过那种生活?”
“不是显而易见吗?我愿意为了我的工作牺牲我的生活质量。你为你的工作也许也能做到,之所以不能理解,是因为归根结底,你认为我的事业不像你的事业那么重要。我没必要跟你论战,也没必要说服你。”程英琦一鼓作气说完,周谦瓴没接话,倒让她有些落空。
沉默的几秒里,她下意识把两根筷子对齐,最后主动结束了对话:“吃饭吧。”
周谦瓴在心里堵气,怎么就没必要论战没必要说服了?
潜台词不就是觉得他不重要么。
六亲不认的坏女人。
周谦瓴在指责对方和辩解自己之间选了后者,半晌,叹口气说:“我从来没觉得你的事业不重要。只是……陶瓷这东西,中专毕业也能做,半路出家也能做,都是泥巴品,炒个噱头糊弄外行。你Pratt毕业跑到小县城似的地方做这个,可惜了。”
程英琦暗自好笑,他这苦口婆心的语气,就像当皇帝的微服私访,劝告路边挖野菜的贫民“吃这个不健康”。
不过她没打算跟他辩来辩去,已经有了多说无益的前提,她只想让周谦瓴知道她的处境慢慢想通,别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
她快吃饱了,速度慢下来,用筷子拨着自己碗里的菜,讪笑:“我这个单元的宣传片你是不是没仔细看?”
“我看了。”周谦瓴梗着脖子否认,却还有点心虚,看是看了,没仔细看也是事实。
“那里面说了吧,我家这个流派只有我一个传人,你现在这么自由,是因为你姐姐哥哥把担负责任的那部分做完了,不代表世界上不存在家族责任。”
世界上流派千千万,没传人就别传拉倒。
周谦瓴这么想,但不能这么说,程英琦不会爱听。
谈话进行到这个程度,他逻辑已十分混乱,既然是来找她报仇讨债,应该多说点她不爱听的。可她提到“责任”,周谦瓴马上赋予自己崇高的使命,担起了阻止一个人误入歧途的责任。
他换位思考,替她甩锅:“你不是有个弟弟吗?不如你吧?要传什么让他去传,本来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传男不传女。”
“我弟弟在UCB读商科,在桥水实习。”
周谦瓴:“…………”
有点感同身受,比起“别人家的孩子”,周谦瓴更怕“自己家的孩子”,从小被比较到大贯穿童年阴影和青春期烦恼。她弟弟可以算世俗意义上的精英了,而艺术在华人眼里,不太入流。
程英琦慢吞吞继续:“再说只有我是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这门手艺跟他不沾边。”
周谦瓴替她不值:“合着在江城享乐、出国念商科继承财产轮不到你,下乡去吃苦、继承快被社会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