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件白玉连环扣,通体润透,在轻薄月光下散发着莹莹清辉,衬得他的手骨节分明,格外冷白。
师晚怜接过玉扣,徐徐忆起,她前些日子曾在凡间话本子上读到过,白玉连环,象征着二人相依相偎,永不分离。
是用来表达心意和祝福的。
她呼吸一滞,正要说些什么,可是抬眸间,方才在殿外的一袭白衣早已没了踪迹。
离去得这般匆匆,好似生怕她连一件物什都会拒绝。
师晚怜轻叹一声,将玉扣紧紧攥在手心,只觉心口涩涩地发疼。
*
九月十六,清晨。
昨夜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亮之时犹有雨雾弥漫,格外清寒。雨打落叶,跌入泥泞,朱墙间尽是闷闷的潮湿,刺骨的冷。
太安殿上,师晚怜穿着一身水绿,是叶清絮最喜爱的颜色。她梳起精致的发髻,发间步摇随着她倾身行礼的动作,在空中荡出层层月白涟漪。
“参见齐皇陛下。”
经过这些日子的适应和教导,她对宫中的礼节早已分外熟稔。无论是双手交叠的位置,倾身的弧度,甚至步子迈出的距离,都教人挑不出一点差错。
宛然一位端庄秀气的公主。
“长乐,快起来吧,”齐皇笑意温和,犹如慈父,“今日,朝中青年才俊几乎皆在于此了。你看看,倾心于谁,孤为你们赐婚,定教你得一桩称心的姻缘。”
她徐徐站直了身子,目光四下逡巡着。
齐皇说的不错,四面座下尽是朝中的青年才俊,一个个文雅俊逸,气质不凡。
她的目光掠过来,四下的青年也忍不住开始交谈:“你们说,长乐公主会选谁啊?”
“长乐公主生得温婉倾城,性格也好,也不知谁有这般福气。”
“那肯定是帝师啊。你们难道还不知二人的传闻吗?据说早在护送公主来朝时,二人便互生情愫了。”
“其实帝师和公主倒也般配,郎才女貌,地位也相匹,一定是一桩让人艳羡的婚事。”
其实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暗自确信,长乐公主一定会选择帝师祁颂。
在角落坐着的顾晏闻言,嘴角却露出一抹冷笑。
他此番入凡界,就是为了阻扰帝清历劫,若能夺得时机,自是最好能亲自手刃帝清,以绝后患。
杀了原本的叶清絮后,突然而来的师晚怜让他的计划生出了些变数。
起初他的心软,不过是觉得好奇,想瞧瞧这个仙子能有多大的本事,能为了帝清顺利历劫做到什么地步。
柔妃和棠忆的死,不过是他闲暇时想出的,挑拨二人的小乐子罢了。凡人的生死魂灭,他素来不会放在心上。
可经过这件事,师晚怜到底会选谁,倒难说了。
他摩挲着手中的瓷杯,缓缓呷了一口清酒,无不阴暗地想——
无论师晚怜是否选择祁颂,都与他无关了。玩也玩够了,那么接下来,便是要寻找时机搅乱一切,杀了帝清。
师晚怜的目光绕过大殿,缓缓投向这处角落。
在顾晏前方不远处的祁颂凤眸清沉,看起来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却下意识地攥紧了指节,心跳得有些虚慌。
师晚怜想起那日玉辞舟的话,想起那司命薄上指示的人,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
纤纤玉指润白,指向祁颂的方向。
祁颂凤眸望着眼前的檀木桌案,漆黑的睫羽轻轻颤动着,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怎料师晚怜的目光却是略过了他,看向他身后的深沉玄衣,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陛下,顾将军为人耿直忠良,多次救我,护我,我愿意嫁给他。”
祁颂倏然间抬眸,只觉有什么东西骤然间破碎掉了。
而一同讶然抬眸的,还有他身后的顾晏。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她竟选了自己……
师晚怜深吸一口气,看着祁颂熟悉的面孔,看着他渐渐湿透的眼睫,只觉心有不忍,连忙转过了头。
这是司命薄的指示,是命运为叶清絮定好的一生。
她占了这副躯壳,占了叶清絮的命运,便不能悖逆叶清絮的选择。
更不能……一时心软,行差踏错,搞砸了帝清的情劫。
她尽力稳住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步步迈到大殿中央,朝齐皇跪拜行礼:
“长乐心悦顾晏将军,愿与其结为连理,此生共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