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曾同我打趣道,说,我就是南辰王府里的小公主。在外打战时,六师兄都会叮嘱大伙,说‘家里有个小妹妹等着盼着,让大家别丢了性命’。
我听着笑了笑,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慌。
每回师父领兵离府时,我都会站在阁楼上目送他们离开。师父从未回是头看我,除了六师兄向我招手外,没人回过头。
不是不挂念,而是不回头便是不盼归期,不见牵挂。这样,才能不畏生死,舍命沙场。王军人人皆是如此。
师父说,若是有天他战死在某处,让我不要去寻他。我怎么可能不寻他呢?我要带他回西州,要带他回家的。可我从未出过西州城,连平阴都不知是哪个方向,他要是死了,我该如何找他呢?
所幸,王军从无败绩,只有捷报。
师父每年给我的生辰礼就是敌军的降印,中州一份,我一份。每一份捷报我都小心收好。这是师父、师兄、师姐们征战的证明。捷报上的每一字都含盖着南辰王军的鲜血,我不敢怠慢。
和中州不同,西州几乎年年都有雪。落雪后,我就开始盼除夕。因为每到除外,王军就会回西州,师父也就可能会回王府陪我喝花椒酒。
自大师兄带我去过军营后,师父便也准我去军营了。
一次我去军营过年,那天恰巧也是我的生辰。
“贺新岁。愿国土之上,再无百里硝烟。愿我北陈子民安居乐业。人间炊烟不断,千里绵延。”
每年除夕,师父的新愿都是这个。
他是北陈的小南辰王,心系北陈境内所有百姓。北陈能有师父,实乃幸哉!
除了师父每年给的捷报,师兄、师姐们去到边境时,战后都会替我选上几件物件。我爱喝茶,爱吃石榴,所以大多礼品都是各地名茶及石榴。他们也都把六师只的话记在了心里,为了家中我这个小妹妹,再艰难的战都留着条命回来。
师父为了我访遍名医。他知道我哑言是因心病,又怕我见了医士惧怕,便从名医那儿学了一身医术,只为将我的哑症治好。
“下次见面,试着叫声师父好不好,或者叫周生辰也可以。”
因为师父这句话,在等着王军回城时,我都会练习着说话。终于在给师父递剑时,我开了口,喊了声师父。那时师父和凤俏师姐正在同南潇士卫作战,我一心急便喊了出来。分明是性命悠关的时刻,师父却在事后打趣我话说得不错。
他和师兄、师姐们都这般,对我只报喜讯,不报悲情。哪怕是被我撞见了,他们都会用另一句话逗我开心。我是他们的徒弟、师妹,是南辰王府的十一。他们宁可自己苦着,也不愿见我流泪。
还记得我初入王府时,有次我不慎在师父的书房睡着了,是师父裹着狐皮将我抱回了房。我羞愧不已,自行在院内罚抄古书,连午饭都没吃就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师父训军后回来,告诉我,这不要紧,还说大师姐见我没用膳,急得快要把王府给掀了。
师父从不会因为失礼而罚我。在南辰王府的这些日子里,他只罚过我一次。那时我觉得茶泡得味道不对,就将一壶好茶倒掉。师父罚我抄了所有茶名,还不准我去看戏。
他说,我身为未来的太子妃就更要明白节俭,我倒掉的那壶茶都可换作一城百姓一月的口粮。
我在纸上向师父认了错,但也不服气地写着,自己是因为是师父的徒弟而领罚,与储妃之位无关。
比起中州,西州城更像是我的家。我因未来诸妃的身份不能随意出府,看西州城的风貌都只能爬上王府的屋顶。我为那个未曾谋面的夫婚做了太多,不想在王府里也要担着未来储妃的名号。师父对此也是默允的,如果不是有人问起,他们对于我的婚约只字不提。
原以为自己还能在西州多待几年,奈何中州的舅父突然辞官,号召所有漼氏子弟回府编撰古书,我只能向师辞行回中州。
那时的北陈宦官掌权,朝中内斗不止。皇帝成了宦官手下的木偶。我的未婚夫婿,刘子行暗受皇帝之命,借用见未来储妃之名,来向师父通报,望师父领军营救中州城。我因此见到了我的未来夫婚。
或许是在府里待久了,生疏了,面对他,我行的礼并不规范。一同品茶时,还不慎烫伤了手。说来奇怪,面对这个未婚夫婿,我心里竟未有半分雀跃,反而只感受到了皇权的重压。
等回到中州时,师父也来了。
他带我喝了他幼时埋在宫城里的酒,还和我说了许多他幼年的事。
那天他并不开心,他亲手将幼时最好的玩伴送入狱。我也不开心。因为我瞧见了军师口中那个是师父曾经的未婚妻的人。
他看出我的不悦,便骗我说他喝醉了,让我有什么忧心事都可同他说,明日一早他就会忘掉。
我知道他酒量最好,也知道他在佯醉,但还是把话全问了出来。最后还闹了个笑话,我想问的人是高氏女子,他答的却是幼时好友刘元。